柿子还没完全成熟,就被馋嘴的雀儿啄得稀烂!走近一看,发觉雀儿比人聪明多了,啄的全是最红最软最甜的柿子!
小时侯,家里有十多棵很大的柿树。每年秋收季节,我们总是把头仰酸,眼看花,找软的吃,那种甜,如今想起,舌尖都泛着只有家乡柿子才有的甜味!这不光满足我们嘴馋,更是家里的一笔收入!父母亲带着我们姐弟,拿着篮儿筐儿蛇皮袋,大人们上树摘,我们娃娃把蛇皮袋捅进两根木棍,伸展开,随着柿子在空中划落的方向跑着接住,一不留神就会打中鼻子,有时会把脸打烂,那疼那血想想都心有余悸!没接住摔破了也不怕,母亲用刀切片晾晒干了,给我们冬天解馋……
母亲提前准备好几个大瓮,装满兑好的热水,把柿子每个去蒂放进去,我惊叫会不会烫坏,母亲低头只顾忙,哥哥故作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父亲呵呵着,赞赏地看了一眼母亲,说:“好吃不好吃,全凭你妈那双手!”
费了好大劲,柿子全装进瓮里,母亲用锅盖盖好,再用塑料布捂得严严实实……
两天后,我们像过年似的围着瓮,母亲笑盈盈地一层层揭开。呀!柿子一个个头朝下漂浮在水面上,露着像刚摘下新鲜碧绿的底柄儿,红艳鲜嫩的脸蛋儿,我按捺不住口水,咬一口,脆甜脆甜,没有丝毫涩感。
我们一家人忙着装上架子车,准备去集市卖钱。
在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中,我和父亲拉着架子车,迎着深秋冰冷的山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蜿蜒往下的山路上,去十五公里外的集市卖柿子。
因为全是下坡路,没费太大的劲,八九点就到了集市上!经过父亲与小贩一番讨价还价“捏袖筒”后,一五一十数开了。谁知突然下起了雨,小贩落荒而逃,生意泡汤。我们只好把架子车拉到树下避雨,父亲吆喝开了:“便宜卖,便宜卖!”好些着急往回赶的人听到父亲“便宜卖”的叫卖声,都过来买,不一会儿就卖掉了一半。这时候雨越来越大,街上行人很少了,我们草草盖好柿子,躲到街道人家的屋檐下。望着雨帘,父亲一锅接一锅抽旱烟,也不说话,我又冷又饿,摸出了从家里带的馍啃起来……
雨大风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雨稍微小了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父亲看实在卖不了了,就说:“回家吧!”路上全是泥泞,父亲在前吃力地拉,我在后费力地推,不一会儿衣服就全湿了,但并不觉着冷。路好滑,一步一个踉跄,一步一个趔趄……经过一个村子时,听见后面有人喊“卖柿子”,我们一下来了精神,又折返了回去。屋檐下一帮人在闲扯着,父亲满脸期待,高声问了几遍,没有人理会,他们像看马戏一样看着我们,我心头掠起像火一样的东西,眼里突然有股液体,怒问:“你们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是不是?!”那些人止了说笑,怔怔地望着我们。父亲示意我别说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我甚至相信,如果目光是火,一定能烧死他们!我扭过头,倔强地把眼里的液体压了回去……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把泪水咽进肚子!
天渐渐黑了,雨小了,我们又冷又饿又累。走到了最陡最难走的那段路了,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全凭感觉走!几乎每走一步都要歇一下……喘着粗气,终于爬上了坡顶,突然,父亲用异常低沉的语气对我说:“大没本事……”一刹那间,我的眼睛模糊了,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雨水!
不知到了前半夜还是后半夜,我们才回到村口,母亲披着塑料纸雨披,拄着防身的木棍在张望,我们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回到家。母亲忙着张罗饭,精疲力尽的我们急着换衣服。母亲把煤油灯挑得亮亮的,我们吃着热乎饭,母亲把浸着汗水雨水的湿纸币一毛两毛晾在桌上,带着笑意一遍遍地数着,开始盘算该给我们买好吃的了,还是该给谁添新衣了!父亲打着咆嗝,脸色也红润起来,昏黄的煤油灯光照着这简陋至极的土窑洞,那么温暖、祥和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