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这辈子十分勤劳,与劳动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我记忆中,爸爸退休之后,就和母亲在不大的菜园中忙碌着、享受着。
我很喜欢父母的小院,这座砖瓦砌起的不大的院子里,小巧的菜园围住了父母的春夏秋冬,围住了父母所有的生活。岁月在他们的手中,在四季更替的菜园中渐渐消逝。西红柿、洋蔓菁、葡萄、豆角、黄瓜,甚至还有那不同品种的枸杞……
每天跟随在父母的身后,我的衣服上都沾着各种花香,甚至连浇水的器具上都沾着金黄的花粉——母亲将洗衣液的塑料桶改装成精致的浇水器具。在我看来,只要是父母在,那些菜园中的蔬菜就拥有了生命、灵魂和生机。
我始终自信地认为,我会永远闻到父母花园的香味。
可是,在那一天,在我们都不知晓的一天,母亲悄然离开了我们,她走了,走远了。
为了给母亲搭建通向灵堂的路,帮忙办事的人们三下五除二将母亲菜园的围栏拆除,顿时,父母的菜园坍塌了,那些菜失去了颜色,那些父母曾亲手栽培的蔬菜的花朵在母亲走后的时光里一朵一朵地枯萎、干瘪,父母的菜园消失了,我固执地认为父母的菜园跟着母亲走远了。
母亲去世后,我坐在曾经的菜园中,似乎看到母亲仍然站在菜园旁,她仍旧不说话,只是慢慢地踱着步子,似乎还在细细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看着每一寸土地、每一颗果实。那些留存在小菜园的每一点变化,都会给母亲带来开心的笑颜,而今竟也变得恍如隔日,仿佛季节的流光还在暗暗涌动,在我眼前晃动的只有不舍与唏嘘。
我泪眼模糊,等视线再次清晰,洋蔓菁那一朵朵像小向日葵一样的花朵燃烧起我所有的情绪,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我想努力追寻母亲离去的轨迹,可是,我还能确证这个世界的什么呢?
为了菜园的一块新绿,我们在两年前就决定扩展菜园,搬砖活动现在开始!老爸老妈为了这两块菜园,在每年腊月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了。从木制的栅栏到地膜的覆盖,从种子的选择到每一畦的规划,都费尽了心思。最值得一说的是在分割每一畦时,老爸居然将自己搞工程时用到的吊线锤、皮尺和游标卡尺这些专业工具用到菜园中,真不愧是专业学校毕业的,术业有专攻,学业有所用,值得一赞、值得一学。
菜园的围栏原是由砖垒成的,到后来变成木质的栅栏。那些栅栏是二哥在一家游泳馆中收拾回来的(游泳馆换新地板了),可惜每根木条又太短,老爸就把两根木条用螺丝接起来变成一根栅栏,顶端用电锯锯成等腰梯形的模样,这样的木条一共准备了一百多条。这以后的每天中午午休起来,老爸就换上他的工作服,费了一个冬天一点一点完成的。没有电锯,就在网上买,这下子,可给老爸找了个活干了,渐渐地,这些木栅栏成型了。
第二年春天,老爸和母亲一起,将菜园原来的砖搬掉,换成木栅栏,大功告成后,那菜园看上去美观、大方,颇有庄园的味道。我将这含有技术含量的栅栏拍照发在微信朋友圈中,顿时点燃了大家的激情,赞扬声犹如浪潮般涌来。我将这些内容拿给父母看,他们的嘴都乐歪了,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在一个清晨,我跟着父亲和哥姐嫂嫂,带着一个花篮,走向公墓,走近母亲睡觉的地方。我们的脚步沉重,母亲过去的音容笑貌一一在我眼前浮现,我怕我忍不住号啕大哭,可是这对于静静睡在土中的亲人无疑是惊天动地的,我忍住了。这座公墓十分静谧,我低头沉思:母亲留下了什么?我们将来会留下什么?
遥望清晨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公墓在弥漫着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喜鹊被人们的到来惊飞,喳喳的叫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一些小的流浪狗也驻足扭头看着我们……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里的生命比任何地方都要鲜活,眼界也不自觉地变得开阔起来。
突然,我才醒悟,这里不就是母亲的另一个菜园吗?母亲去世后的这些天,她似乎以一种近乎隐喻而又自然的方式操心着她的另一个菜园去了……
也许,这些都是母亲留下的遗产,也是最为无私的馈赠。顿悟了母亲留给我最珍贵的启示——既然活着,就要懂得奉献和赠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