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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11月04日
我从小城来(小小说)
○ 徐向林
  他干了一件大事:他终于向她发出了邀请。
  他说,正是春光无限好,我们找个地方去散散心吧。
  她说:好。莫负春光莫负卿。
  他和她在一个微信群里相识,然后互加了微信,再然后两个人就聊到了一处。
  他在苏北的小城做教师,她在武汉的东湖开办了教育培训机构。
  她吸引他,是因为她的网名很独特——“姚木兰”,正是林语堂先生的名著《京华烟云》中女主人公的名字。这本书,他特别喜欢看,曾陪伴了他大学四年的时光。他喜欢林先生的幽默和闲适,他也是一个幽默和闲适的人。
  而她,正是“姚木兰”的铁杆粉丝。“姚木兰”的勇敢和坚韧,是她的励志榜样。
  很自然地,他们不约而同将散心的地点定在闽南小城平和。那里是林语堂先生的故乡。
  接下来,他开始为外出找借口。他向学校请假,也向他的爱人请假,他谎称要到平和小城的林语堂纪念馆参加一个文学培训班。学校很顺利地批了他的假,他的爱人向他建议:带我一块去吧,我也想去爬闽南第一山灵通岩,也想去三平寺许个愿,还想品品那里的八仙茶呢。
  那不行。他条件反射地拒绝。他和“姚木兰”营造的二人世界,绝不能让妻子给搅和了。
  妻子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被拒绝了并没有沮丧。她忙着给他收拾行李,还帮他在网上订火车票,说是早点订才有卧铺。她还买了一大堆零食,叮嘱他外面的食品不卫生,要他尽量少吃快餐。怕他钱不够花,还取了她自己的当月工资,悄悄地塞进了他的行李箱。
  最后,她还从书柜里翻出那本《京华烟云》,要他带着,说是到了林语堂纪念馆沾点文气,回来后写出更好的文学作品。
  妻子在忙活的时候,他一直沉默着。
  再说她——“姚木兰”。她也在为平和之旅提前准备着。她的丈夫是机关小职员,家里大事小事都由她掌管,因此,她出门无需跟丈夫多解释。她收拾行李,她订机票,丈夫都无法插手。
  直到离出发还有两天的时候,丈夫下班回来带了个自拍杆送给她。丈夫说,亲爱的,有了这个自拍杆,更方便你自拍。
  她以前从来没用过自拍杆,丈夫就手把手地教她,直到她用到熟练为止。丈夫还告诉她,自拍的时候,用三十至四十度的俯拍角度效果更好。
  她这才知道,丈夫为了当好她的自拍导师,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来钻研,由于刚开始不熟练,还用坏了一个自拍杆。
  那天晚上,她看丈夫的眼光,多了些柔情,多了些蜜意。
  出发在即,他和她又开始在微信上聊天。他们聊了会儿事业、聊了会儿人生、聊了会儿文学后,她突然转换了话题。她问他:你准备好了吗?差不多……应该好了吧。他说。他也问她:你呢?准备好了吗?她过了一会儿才回: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很敏感,这与他平时爱好研究心理学有关。他问她:你是不是有顾虑?
  她避开这个问题,反过来问他:你呢?
  他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又发来了一条微信:要不……我们等准备好了……再去吧。
  他说,那……好吧。
  但是,他的假已请好,火车票也已订好,他和妻子都不想浪费,他决定如期带着妻子去平和小城。他向妻子坦白,文学培训班是他虚构的,是他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想出去散散心。
  她的工作也已做了安排,机票也已订好,如果不去,有点浪费。她也决定带着丈夫去平和小城。她向丈夫坦白,我不是公事出差,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想出去散散心。
  两天后,这两对夫妻一前一后出现在平和小城。而且,机缘巧合地在林语堂纪念馆相遇。他认出她,她也认出了他。
  她指着他向丈夫介绍:这是我的大学同学,碰巧遇上了。
  他也指着她向妻子介绍:我的大学同学,这么多年过去,年龄都在她身上“冻”住了。
  这些当然都是虚词。这其实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
  她的丈夫很兴奋,他的妻子也很兴奋。这两个人建议:既然巧遇了,那就一块玩吧。
  于是,他们就一块儿去爬灵通岩,一块儿去三平寺,一块儿去品八仙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一块儿在林语堂纪念馆前合了一张影,合影用的就是她丈夫买的那支自拍杆。
  小城之旅分别后,他给她的微信留言:我们都从小城来。
  她回他:小城故事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