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年前,我不满30岁,但已有5年的刑警经历了。一次和警队几个同事走在大街上,见有多人持械围殴一名中年人,我们几人果断地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将打人者制伏。为首的一个提着刀拔腿就跑,我紧追其后,一直追到一条小巷,把那家伙摁倒在地,抽下他的皮带,捆住其双臂,押着他经过马路市场时,周围的群众啧啧称赞。经审查,我抓获的那家伙偷了行人钱包,被失主察觉后恼羞成怒竟和几个同伙殴打失主,于是案件进入正常程序。自那以后,我再去马路市场,总有人认出我,向我讲述经他们演绎了的那段抓捕“传奇”。我听着群众的夸赞,心中不免得意。除暴安良,方显男儿本色!
作为刑警,就要负起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使命。14年的刑警生活,除了抓获了不计其数的蟊贼外,我参与破获的命案、大案、系列案、督办案等也是不胜枚举,亲手将侦办的连环杀手、嗜血劫匪、江洋大盗、行骗高手等送上审判台,每一起案件都可谓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传奇。我和我的战友兄弟们,用智慧拨开了重重迷雾,用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概制伏了贪婪的凶残,用宽大的心胸唤回了迷途的灵魂。14年刑警生涯,我自觉无愧于时代、无愧于警察的荣耀!记得在1998年时侦办一起连环杀人案,我在单位待了一个多月未回家,当带着嫌疑人指证现场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这才记起,那天父亲过生日,而且当时父亲不久前刚做完一场大手术,我们父子俩几乎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晚上赶回家时,父亲见到我,禁不住泪流满面:“你当警察再忙,也不能不要你爸啊!”我无语,我哽咽……后来,在对那起案件的破获进行表彰时,一线的侦查员没有一人立功受奖,我回想着摞起来一米多高的案卷,回想起办案过程中的艰辛,认为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得的肯定和回报,不免心情失落。老父亲——一位党龄比我年龄还长的老党员——听了我的牢骚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破案子不是为个人积累政治资本,也不是为博取个别人的青睐,回想一下,上警校第一年春节回家你说的为什么要当警察,要当怎样的一个警察,想想这些,你就不会患得患失了。”老父亲的谆谆教诲犹如醍醐灌顶,让我领悟到,不要忘记从警的初心啊!
离开刑警队到了派出所,那些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案情陡然少了,一时间我倍感失落。但随着工作的深入,我感悟到,刑警破案抓人,战斗在打击犯罪的最前沿,固然轰轰烈烈,而派出所的基层基础性工作,排除安全隐患,化解矛盾冲突,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同样担负着保护人民、维护社会稳定的光荣使命。于是我逐渐摸索出其中的门径,也慢慢体会到了基础工作所带来的不一样的感受。
记得十年前处理过的一场纠纷,年近九旬的老太太去世了,可两个儿子因赡养老人积怨已深,小儿子将大儿子挡在葬礼之外,大儿子气不过,让自己的女婿带人砸了小儿子家中的家具、门窗。小儿子及几个姐夫、外甥又将大儿子的女婿等人打伤。老太太还有4个女儿分别嫁到周边几个村,家族人口也都不少。于是,老太太葬礼当晚,几个村都是暗流涌动,酝酿着第二天的“复仇之战”。接到报警后,我陷入深思,目前毕竟表面上风平浪静,我只需程式化地去了解一下情况,训诫双方,做好记录就行了。可是作为负有保一方平安的派出所领导,这样做就是愧对良心、愧对群众对警察的期待,只要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就要勇于担起这个责任!于是我连夜带几名民警先由周边几个村着手,发动朋友、村干部,把老太太的几个女婿、外孙的怒火平息下去。忙了一晚上,外围暂时稳住了。然后直奔事件的始作俑者——那对亲弟兄。天快亮时,赶到老太太大儿子家,大儿子当时已年近六旬,提起家事,情绪激动,一肚子委屈。我让他发泄一通后,给他讲起在其妹妹处听来的他们小时候兄弟姐妹间的趣事,以及他们父母养育几个子女的不易,希望他们能够顾念亲情、和睦相处,至少也不要视同水火吧。可这大儿子一根筋,油盐不进。我也上火了,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一把拉起他冲到他弟弟家,他弟弟见大清早几个警察带着他哥到他家,一时愣住了。我把大儿子直接拉到里屋灵堂前,当着老太太的遗像,把大儿子、小儿子一顿臭骂:“往这儿看,老人家,你两个儿子出息了,这会儿要报仇,来!谁要报仇就在这儿动手,我叫民警录像,让周围村民都看看两个‘孝子’的嘴脸!”这时只见他们双眼含泪,显然受到了触动,多年来心中累积的怨气也泄了许多,我乘机大吼一声:“跪下!”两个儿子扑通一声,一齐跪在老太太遗像前,由各自号啕大哭到后来抱头痛哭……这就是基层民警的工作,虽然没有刑警那样富于传奇色彩,但却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平凡中依旧可以创造出不平凡!
现在,再让我披坚执锐,我已力不从心了,但30年的经历,淬炼了我对警察职业的忠诚,提高了我认识人生的洞察力,如此丰富多彩的经历,给了我用之不竭的财富。一有机会,我就絮絮叨叨地向年轻人讲“想当年”,既是传帮带向年轻一代传承老一辈警察的精神,也不乏自己作为前辈的阅历与骄傲。30多年所经历的或大或小、或平淡或离奇的各类事件,如同动感的音符,早已融入人民警察为人民的雄壮交响曲中,这首用青春、汗水、忠诚、担当谱写的警察旋律,奏响我的生命之歌,也是我人生的华彩乐章。30多年警察生涯,我无悔,我骄傲!
(作者系西安市公安局长安分局国内安全保卫大队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