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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10月26日
麦瓶花
○ 高 涛
  在故乡,如今很少见麦瓶花了。麦瓶花长在麦田里,成片的麦田如今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苹果园、桃园。一亩田十亩园,相比种麦子玉米,果园的收益是显而易见的。
  麦瓶花未开前就是一棵草,那草枝枝杈杈,如同树的形象。平日隐身在麦田里,和麦苗厮混在一起,一起晒暖暖,一起被雨水淋,一起在风中起舞,一起窃窃私语,一起说笑打闹,是
  青梅竹马的闺蜜。
  麦瓶花的茎秆和麦秆一般高,颜色也无异,几米之外,很难一眼辨认出来。麦瓶花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她害怕被眼尖的农人一眼识破她和麦子争吃抢喝,担心被连根拔起,那样,她就不得不被清出麦子的家族。花开之前,她似乎不愿露头露脸,长得比麦子要低矮一点。麦子似乎懂得麦瓶花的心思,挤挤挨挨,把麦瓶花遮掩起来、包围起来,这样农人就更难发现了。其实,麦瓶花并不多,一畦麦田里也就偶尔冒出那么几棵,十几棵,她们藏在麦田里,如一滴水藏在大海里。
  也许,是麦瓶花想多了,她的担心往往是多余的。她完全不必担惊受怕。农人即使看见了她们,大多时候也会手下留情,田地肥沃得像奶水极旺的女人,几棵麦瓶花就能咂完麦子的养分吗?鬼才信呢。何况,农人谁不稀罕麦瓶花开时的好看?那粉红粉红的麦瓶花稀稀疏疏地点缀着那或绿或黄的麦田,这儿几朵,那儿几朵,鲜亮极了。多看几眼,心情会格外喜悦。她从不让农人闹心。不像那些扯着长蔓,三五成群,顺着麦秆攀爬的粘粘草,浑身长满密密麻麻茸毛似的东西,粘人的裤腿粘人的手,谁挨粘谁。农人最讨厌粘粘草了,见一棵拔一棵,见一簇拔一簇。倘不及时清除,等碾完场,麦粒中就混杂了好多又小又圆又硬的黑色的草籽,不得不动用筛子一筛子一筛子筛,堆成小山似的麦子,一筛子一筛子地筛一遍,没个一天两天是筛不完的,胳膊酸疼得筷子都捉不住。草籽有着令人惊诧的繁殖力,只要一沾土,就发疯似的长,一棵粘粘草光草籽就有几十颗上百颗,这些草籽一旦播进田里,其繁衍速度快得惊人。因此,农人在选麦种时,哪怕花再大的气力,也要把麦种里的草籽挑拣干净。
  麦瓶花只在麦子长高时才开,这时候,也许是急于展示自己的娇美,她不再隐藏了,她知道她的麦子姐妹也快到被收割的时候了,布谷鸟那一声“算黄算割”让麦瓶花和麦子都感到了离别的临近,她们并没有“感时花溅泪”,她们当然知道,到了明年她们依旧可以在田地里复活重生,依旧可以同生共长齐欢笑。
  麦黄之前,麦瓶花几乎以冲刺的速度长个子,个头很快就超过了麦子。她成为一棵小小的开花的树。树杈上挂了好几个小小的绿色的瓶子,那草瓶子口小肚子大,瓶口张开五瓣的麦瓶花,像庆祝收获的旗帜。麦瓶花粉红粉红。麦瓶花说啥也要灿烂一次,天生为花,她不能辜负了花的美名。她不是在炫耀,她只想以花的姿态,呈现生命的色彩。
  在所有的花中,麦瓶花毫不起眼,她朴素而不张扬,以至于很少有人提起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鲜有人知,更不要说认识她。不信你问问那些生活在城里的年轻人,有谁听说过麦瓶花?你要捧一朵麦瓶花让他们辨认,他们一定会万般好奇:咦——这是什么花?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麦瓶花,麦田里的麦瓶花,那粉红粉红的麦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