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嫁到了村上。
隔了三个门,再算上一条南北的小村道,又隔了一家门就是妈妈爸爸家。当年妹妹出嫁时,是没有大动静的,真的提起来当年都是妈妈爸爸的痛,妹妹的伤心,一家人的不快。
时间救治了所有的人和事儿,还留下的只是连接过往的话题。
那个夜里,我坐在妹妹家的院子,抬头看到衔了邻家门口树影的月儿,就那样静静地挂在我家门口,应是照着妈妈爸爸留下的院子;照着空荡荡的院子里那个历尽辛苦,劳了妈妈爸爸心血盖就的老屋门窗;照着妈妈那一年种植的马齿苋,冬去春来年年开,年年长满了台上的空地;照在妈妈爸爸年轻时刚盖好房子,高高兴兴劳累村里人帮忙打的洋井上;照着门廊上那年爸爸安装的白炽灯,我读高中时,那是爸爸怕我回来晚,就那样一直亮着等我回来。
月亮一定是照着这盏灯,灯还在,我回来了,却怎么都等不来我的爸爸回家。
清晨我来到老屋大门前,妹妹怕我进院子难过,她不开大门,我就站在大门口拉着被父亲无数次打开的门锁向院子里面望着。
养大我们三姐弟的院子啊,而今我们大了都有了小家,各奔生活。妈妈爸爸也离我们远去了。灶台边的缸还装着水,灶上的锅具还在,妈妈蒸馒头热饭的箅子落了灰尘,爸爸砌的放置碟碗筷筒的橱柜还在,妈妈蒸米饭的电饭煲还在,案板在,单头炉灶在,怕冬天冷,为烧煤取暖爸爸搭建的煤炭炉子在,炉膛燃尽的灰还能抓到……
灰能复燃吗?一切都从头开始多好!
我多想我是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妹妹昨天快递来了豆角一袋,黄瓜三根,两袋酸菜,三袋大酱。我知道快递费足够买很多东西。
妹妹说:“姐姐这是咱家院子里面长的,豆角是你最爱吃的,妈妈在的时候每年都种,我给你摘了点你炖排骨吃,在西安你吃不到咱家这边的秋豆角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偷摘嫩芽芽黄瓜被妈妈打的事儿吗?妈妈从队里下工回来,正好撞见你摘黄瓜,你还说你看一下它长大了没有。哈哈哈哈……”想想那时候真是可怜啊,我给你邮过去你吃吃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儿。
妹妹说了好多话,我看到她在院子里面,给我摘豆角,摘黄瓜,我看见妈妈爸爸下工回来,我看见我和妹妹压井给菜秧浇水,我看见我和妹妹弟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我又看见了妈妈爸爸恼火了的样子,又听到了妈妈爸爸又笑着说我们、骂我们的声音……
我多想能用什么守住我的爸爸妈妈,等我们回家。
多情唯有庭前月,依旧照我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