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举行重大活动邀请媒体采访的时候,或者在每年年底举办的新闻宣传工作会议上,我和文汇报驻陕记者站韩宏老师,有着为数不多的交往。算不上亲密,甚至连亲近都算不上,不言家务,不问私事,只是平平淡淡的工作往来。
韩宏老师个头不高,但体态匀称、体魄健硕,没有中年人的臃肿颟顸,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让人感觉他应该是一位很风趣的人,但其实,他认真而严谨。
在座谈会上发言,总是字斟句酌,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切中肯綮,没有太多赞誉,也没有丁点吹嘘,更没有过度承诺,平淡得让人觉得他的发言不够精彩。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恭维他:韩老师如椽之笔,行云流水,深度报道写得太好了。他很严肃地回应到,写得还不够好,表达得还不够彻底。那副表情让人瞬间感觉到他对新闻的敬畏、对文字的敬畏,对自己工作的热爱和珍惜。
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2016年下半年,韩宏老师开始跟踪王建新教授团队在中亚的考古工作。他经常来学校采访,与考古队每一个成员约时间见面深聊,仔细查看每一张图片和实物。最长的一次采访持续了两天时间,不厌其烦地听王建新教授讲解很复杂的考古学专业知识,并让王老师介绍有关中亚历史文化的书籍,借来阅读。其实,我们宣传部已经准备了一个比较成熟的稿子,也提供了比较完整的背景资料,一般来讲,把我们的文字按照新闻的规范,修改订正一下就可以了,但他却要亲自来做采访,而且是很扎实很细致的那种。我的内心深处其实是犯嘀咕的,更何况直到2017年,稿子仍然没有出来。
2018年7月18日,《文汇报》天下版刊出了韩宏老师撰写的《寻找大月氏》通讯报道和《让月氏研究发出中国声音》的对话访谈,好家伙整整一个版面,近七千字,完整地把王建新教授团队的工作和有关大月氏的历史文化呈现给了社会大众。每个字都是他抠出来的,每个字都是有重量和质感的。从那以后,我对韩宏老师另眼相看,对《文汇报》的新闻精神肃然起敬。
这时候,他又开始跟踪古生物学家舒德干院士研究团队的工作,一样的亲力亲为,一样的细致严谨。一年后的2019年6月23日,《文汇报》近距离版,专版刊出了他撰写的报道《舒德干:矢志破解达尔文世纪悬案》。字里行间流露着同样的认真、同样的严谨、同样的敬畏、同样的热爱与珍惜。
后来,我调离学校宣传部,和韩宏老师再无联络。今年5月份,偶然遇见他,他告诉我,他再有两年就退休了,退休前想跟随王建新教授的团队沿着丝绸之路走一趟,圆了自己的丝路文化探访之梦。然而,一个月之后,在参加朋友聚会的路上,就惊闻他因心梗过世。
那个晚上,面对满桌珍馐,我却难以举箸,心里充满哀伤、惋惜和怅惘。一位对新闻事业充满神圣感、认真坚守的真正的媒体人就这样撒手而去,以后我该到哪儿去寻找到那份认真、那份敬畏呢?人固有一死,但最好的离去是不留遗憾,然而韩老师最终还是没能了却心愿,算是抱憾而去。而且,也不知道他的子女是否安排,家况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