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院种着一棵月亮树。每当夜来临的时候,它就默默地守望着月亮,在月儿明亮干净的背影里,淡成一块块甜甜的月亮饼,照亮我们远行的路,也让我们有了丰满的生命。
这棵树其实是棵枣树,树上结满了甜甜的枣。当枣成熟时,母亲都会把枣一颗一颗藏起来。
每到中秋节前,母亲把枣蒸熟捣烂,然后加点白糖和面粉,做成圆圆的薄饼,在大锅里倒满攒了一年的油,烙成一块块甜滋滋的圆饼。还有一种是咸味的,为了区别开,她用鸡蛋、猪油、芝麻、茴香和面,做成弯弯的月牙状,刚出锅的圆饼和月牙酥金灿灿、香喷喷,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我们管它们叫月亮饼,就连那棵枣树也被称为月亮树。
那时的月亮饼是要代替“月饼点心”给亲戚送八月十五的。(我们管中秋节叫八月十五)
每年的八月十五正赶上秋收,对于承包了几十亩地、遍地开花的庄稼,勤劳的父母亲终日守在地里,也没办法弄出个眉目。
再忙再累,到了八月十五前几日,母亲都会精心做她的月亮饼,然后装上满满一大笼,从近到远,一家一家送去。
常常在月夜,都有亲戚邻里过来帮我们把地里的庄稼收回院里。
半夜三更,香味诱得我张开眼睛,见母亲围在特大号的深锅边,烙着金灿灿的月亮饼,弯弯的月牙酥透出的香味让我的口水咽了又咽。
亲戚邻里干完活,吃了饭,母亲都会急急地包上一份月亮饼,装上一袋枣,硬塞着让他们带回家。父亲母亲从没有吃过一口。
我们也有尝月亮饼的日子。
那时我们还小,母亲晚上给我们划分一堆玉米、半堆棉花、绑几串辣椒,谁干完活就可以领月亮饼吃。
月亮饼成了我们干活的动力,庭院的月光洒在身上,凉凉的,想着难得的月亮饼,我们一个比一个手快。
这时母亲便会从柜子的底层拿出包裹着的月亮饼,有散发着芝麻香的月牙酥,有藏在红枣里甜甜的月亮甜饼。我们顾不上洗满是辣椒的手,吃完了满嘴都是香甜的口水。
在盼月亮饼的日子里,我们长大了,我们相继到市重点中学上学,一个月只能回家一趟。每每回去,都有母亲烙的月亮饼装满布袋。夏天的薄如纸张,黄干黄干,冬天的厚如砖头,酥香酥香,每次直到布袋塞不进去,母亲才肯罢休,完了还要装上满满一袋子甜枣。
“拿去,都拿去,去了给同学分一些,自家做的,又不值钱。”
我知道她和父亲连尝一个都舍不得。
日子慢慢好起来,母亲再不用趴在深锅边急急地烙她的月亮饼,送八月十五却从没有间断过,而且礼物也越来越重。只要是街道上最好的月饼,都被母亲毫不犹豫地买上,还是装满一大笼,走东家串西家,一一送去,当然还少不了我家的月亮枣。母亲说这是礼节、是情意,有了就要多送。
我们一个个在城里工作了,一年半载也回不了一趟家,母亲的月亮饼成了我们的记忆。街道上各种馅的月饼代替了她的红枣甜饼,烤箱里名目繁多的馅饼淹没了母亲的月牙酥。
只是那棵月亮树不厌其烦地结着果子,一年比一年繁茂。它伴着我们品尝着生活的甜蜜,分享我家的喜悦。
母亲一年一年照例送八月十五,一向节俭的父母亲竟不惜代价,让我们把月饼打包寄回家。
乡下的亲戚们尝着我们从各地寄回的高档月饼,眼里全是笑。
“这是我家亲戚娃从大城市寄回来的,当年这些娃没白疼。”
我知道这是父母亲最自豪的。星星懂得月亮。父母亲知道没有亲戚邻里的倾囊相助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们。
月亮开始圆了,人间的月亮弥补了天上月亮的无能为力。
后院那棵幸福的月亮树守望着我们的身影,幻化成生命的圆月,月亮树时时提醒我们:心存感激,整个天空都是月亮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