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乃信之本。诚而有信,方为人生。以诚待人,也是我一贯的做人原则,然而就在这个细雨纷飞的金秋,一场飞来横祸打破了我坚守四十多年的原则,我生平第一次说慌,而且欺骗的是纯朴善良的母亲。
那天是暑期教师学习会的第一天,下午下班后,原本几个要好的同事为了告别假期,约好一起坐坐。正当我准备赴约时,母亲打电话说晚上做了臊子面等我回家吃,我不得不推掉同事的聚会,答应母亲马上回家吃饭。
人常说好人多遭难,一年前,可恨的病魔将罪恶的毒爪无情地伸向年过古稀的母亲。当我接过母亲患有淋巴瘤的诊断证明时,晴天一声霹雳,炸晕了我。勤劳、善良、朴实的母亲是乡村方圆十里有名的大好人。我一直坚信好人一生平安,谁能料到就在母亲安享晚年之际,竟遭病魔缠身。此后,瘦弱的母亲开始同残酷的病魔顽强斗争,每隔半月,母亲都要到市中心医院做一次化疗。也是从那时起,我和妻子多次劝说母亲不要再干任何家务,可是母亲一直歇不下,每次出院后休息不到一天,就趁我们没下班提前做好饭菜等我们回家吃。
自小时候起,我最爱吃的就是母亲做的臊子面。母亲做的臊子面,将岐山臊子面“薄、筋、光、酸、辣、香、煎、稀、汪”的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我越吃越爱吃。如今,由于长期化疗,母亲的视觉、听觉、味觉直线下降,她做的饭菜质量越来越差,特别是她做的臊子面,再也品不出昔日的香味。虽是如此,那晚当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等我回家吃臊子面时,为了避免冷落母亲的心意,我拒绝了同事的盛情邀请。
走出办公室,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撑起伞迈向回家的路,脑海里不时闪现出母亲摆好饭菜等我回家焦急的身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当我离家越来越近,已能模糊看见小区的高楼时,突然“嘭”的一声,我被后面驶来的一辆面包车撞飞了。
当我倒地的一刹那,我感觉到我的生命交代给了老天。幸在老天特别照顾我,失去知觉后不久我便清醒了过来。醒来后,我已躺在了医院,医生告诉我,从拍片结果来看,除左耳膜下方稍微有点出血外,再无大碍,但需要住院观察。我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母亲还在等我回家吃饭,时间过了这么久,母亲肯定发慌着急。果不其然,接过手机,一串母亲打来的未接电话,我不知如何回复母亲。思索了好久,我拨通母亲的电话,告诉她在回家的路上被朋友硬拽到饭店吃饭,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刚充上电开机,并告诉她吃完饭后晚上住宾馆,不回家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欺骗母亲,也是平生第一次说谎。通过电话,我能感觉到母亲的失落,但这总比母亲为我担忧强得多。
第二天清早,我对闻讯赶来看望我的校长开玩笑说:“我差点见不上你们的面了,好在阎王爷嫌弃我没有报答完父母的养育之恩,责罚我重返人间好好回报父母。同时阎王爷嫌弃我先前工作不上心,罚我重新返回学校努力工作。”校长说:“只要你人无大碍,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暂时不要操心学校的事,好好养伤,等伤好后再努力工作。”我回复说:“上天让我逃过一劫,再次给了我生命,我应倍加珍惜,伤好后定会努力工作。既然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临走时,校长叮咛我为了避免二老担忧,让我尽力对父母做好保密工作。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校长走后,我打电话再次欺骗母亲说,最近要去县上学习培训几天,回不了家。母亲说正好想和父亲回老家住几天,就暂时不管我们了。
三天后,当我能下地走动时,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念父母,想回老家看看。那晚,当妻子下班后,堂弟把我从医院接出来,拉着我和妻女奔向老家。在回家的路上,我反复叮咛两个女儿在老人面前千万别提我住院的事。回到老家,父母显得格外高兴,我对父母说,女儿明天都要开学报名,带她们回老家看看。原以为母亲不会过多在意我,孰料母亲发现了我戴在手腕上的腕带,惊慌地问:“你住院了?”我猛地一愣,随后淡淡一笑说:“不是!一朋友住院,晚上没人照顾,我暂时陪护他几晚。”幸好母亲没有过多发问,让我的谎言又一次顺利过关。
一周后,我伤愈出院,告诉母亲我学习培训结束。中午回家后,母亲擀面择菜,忙前忙后,又做了一顿臊子面犒劳我。由于母亲味觉失灵,她不停地在汤里加盐加醋,那顿臊子面味道特别重,虽是如此,我还是吃了一碗又一碗,边吃边夸:“好香!好香!还是妈做的臊子面,才算得上真正的岐山臊子面。”母亲欣慰地笑了,从母亲生病以来,我从未看到她如此开心地笑过。虽然我不愿说谎,但我愿用千万个谎言,来博取母亲开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