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万里行结束语·道路之歌
我们的欧亚大穿越,丝路万里行的行程,从西安出发,历经整整七十天的时间,穿越十七个国家,六十二座城市,行程两万两千公里,最后,我们的句号画在英国牛津大学校园。
我们用我们的双脚、我们的车轮向这条有着两千一百多年历史的古老道路致敬;向我们光荣的先祖、凿空西域第一人张骞致敬;向道路两旁的雄伟的风景致敬;向两千一百多年来道路上行走过的每一个背影致敬。包括那些披星戴月的骆驼、四蹄扬尘的马帮,也在我们的致敬之列。
我很幸运,我成为这道路上的行走者之一。我毫发无损地完成了这一次大穿越。六十五岁在现代社会来说不算是高龄,但毕竟也是老胳膊老腿了。在这七十天的行程中,我几乎每一天都做好了一口气上不来,从而倒毙在路旁的准备。我对同行者说,我倒毙在哪里,那么就就地起坟,就地起塔,将我埋在哪里。这情形就像伟大的鸠摩罗什,在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后,在敦煌的月牙泉边,他的白马因饮用了太多的泉水,从而倒毙在路旁。于是人们起白马塔,修白马寺,并且开始敦煌的伟大功造。
我还用我的双脚的行走,写了一本书,一本道路之书,一本大地之书,一本关于这条道路的全景式的百科全书般的实录。这本书就是《丝绸之路千问千答》。
牛津大学铺在一片平坦的平原上,距伦敦一百三十公里,四十所二级学院,我们抵达的时候,有几个学院正在举办研究生的毕业典礼。有几个中国学生,我询问了他们一番,一个女孩是四川人,一个男孩是浙江温州人,他们的家庭都相对富裕一些。
校方介绍说,牛津大学是为英国培养首相的,为世界培养领袖的。我则回答说,我同时还在西安的几所大学兼职,我们的大学,学生大部分是普通人家子弟,人活低了就按低的来,学校的办学宗旨,是让孩子掌握一两门专门的技能,从而不至于在以后漫长的人生过程中饿死。
《人类与地球母亲》和《历史研究》这两本书的作者汤因比,是牛津大学的终身教授,他就死在这里。他的《人类与地球母亲》一书,就是在牛津大学完成的。书写成的第二年,这位被称为二十世纪西方最重要的人类学家辞世,那一年应当是一九七五年吧。
牛津大学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桥。这座桥叫叹息桥,据说是意大利威尼斯的叹息桥的复制品。望着这桥,令人想起威尼斯商人、七百年前横穿丝路的马可·波罗。
叹息桥横跨大街。桥的两头,分别插入两座楼房的三楼或四楼,他们把这叫“骑桥”。
我们的十六辆车,夜晚两点半将被拖走,然后送到大西洋码头装进集装箱,送入船舱。他们说漂洋过海回到中国,得几个月。
夜来,在牛津大学校园,我睡不着,来到我的十号车跟前,向它告别,同行甘肃省台的梁镇云主任也睡不着,我请他为我拍下这张与十号车的合影。
而我们自己,则在第二天早晨,分乘租来的两辆大巴,直奔伦敦希思罗机场。
在希思罗机场候机的时候,陕西电视台陶然主任为我拍下这万里行的最后一张照片。
如梦般的七十天结束了。我多么的疲惫呀,我多么的苍老呀!我要赋诗一首《道路之歌》,来证明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我已经三个月没有理发了。我计划回到西安第一件事情是,把头发理一理。
道路之歌
你将用什么来证明,
你是一个走通丝绸之路全境的人。
你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这包袱里包满了形形色色的丝绸之路故事。
你像一个魔术师一样挥舞着魔杖走来,
随时将这包袱里的故事抖给世界听。
那世界还在原来的地方,
而走过这个道路的你已非你。
炽热的中亚大地呀,远离海洋的地方,
你明白了这里的文化,如此之燥热的原因,
地中海的上空,风儿在收集着乌云,
那是谁在说了,我是一个在双桅杆船上,
生活惯了的水手,只有在风景中才能获得安详。
我是迈着骑兵的罗圈腿,
一步三蹒跚,走完这漫漫长途的。
在慕仕塔塔峰下我低头致敬草原,
而在塔里木盆地、费尔干纳盆地我又仰望高山。
道路两旁的青草,年年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道路两旁各样肤色的美人呀,一茬茬生长。
道路将永远地矗立在那里,
通向每一个你想抵达的地方。
而我的足迹已经不在,
它迅速被漠风舞平,
就像小学生的你写在黑板上的数学题问答,
被老师用板擦擦去了一样。
远方正远,道路正长。
上路吧,现在正是上路的季节。
死在自家炕上是可耻的,
山的那边正姹紫嫣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