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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8月17日
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连载134)
○ 高建群


   丝路万里行结束语·道路之歌
  我们的欧亚大穿越,丝路万里行的行程,从西安出发,历经整整七十天的时间,穿越十七个国家,六十二座城市,行程两万两千公里,最后,我们的句号画在英国牛津大学校园。
  我们用我们的双脚、我们的车轮向这条有着两千一百多年历史的古老道路致敬;向我们光荣的先祖、凿空西域第一人张骞致敬;向道路两旁的雄伟的风景致敬;向两千一百多年来道路上行走过的每一个背影致敬。包括那些披星戴月的骆驼、四蹄扬尘的马帮,也在我们的致敬之列。
  我很幸运,我成为这道路上的行走者之一。我毫发无损地完成了这一次大穿越。六十五岁在现代社会来说不算是高龄,但毕竟也是老胳膊老腿了。在这七十天的行程中,我几乎每一天都做好了一口气上不来,从而倒毙在路旁的准备。我对同行者说,我倒毙在哪里,那么就就地起坟,就地起塔,将我埋在哪里。这情形就像伟大的鸠摩罗什,在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后,在敦煌的月牙泉边,他的白马因饮用了太多的泉水,从而倒毙在路旁。于是人们起白马塔,修白马寺,并且开始敦煌的伟大功造。
  我还用我的双脚的行走,写了一本书,一本道路之书,一本大地之书,一本关于这条道路的全景式的百科全书般的实录。这本书就是《丝绸之路千问千答》。
  牛津大学铺在一片平坦的平原上,距伦敦一百三十公里,四十所二级学院,我们抵达的时候,有几个学院正在举办研究生的毕业典礼。有几个中国学生,我询问了他们一番,一个女孩是四川人,一个男孩是浙江温州人,他们的家庭都相对富裕一些。
  校方介绍说,牛津大学是为英国培养首相的,为世界培养领袖的。我则回答说,我同时还在西安的几所大学兼职,我们的大学,学生大部分是普通人家子弟,人活低了就按低的来,学校的办学宗旨,是让孩子掌握一两门专门的技能,从而不至于在以后漫长的人生过程中饿死。
  《人类与地球母亲》和《历史研究》这两本书的作者汤因比,是牛津大学的终身教授,他就死在这里。他的《人类与地球母亲》一书,就是在牛津大学完成的。书写成的第二年,这位被称为二十世纪西方最重要的人类学家辞世,那一年应当是一九七五年吧。
  牛津大学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桥。这座桥叫叹息桥,据说是意大利威尼斯的叹息桥的复制品。望着这桥,令人想起威尼斯商人、七百年前横穿丝路的马可·波罗。
  叹息桥横跨大街。桥的两头,分别插入两座楼房的三楼或四楼,他们把这叫“骑桥”。
  我们的十六辆车,夜晚两点半将被拖走,然后送到大西洋码头装进集装箱,送入船舱。他们说漂洋过海回到中国,得几个月。
  夜来,在牛津大学校园,我睡不着,来到我的十号车跟前,向它告别,同行甘肃省台的梁镇云主任也睡不着,我请他为我拍下这张与十号车的合影。
  而我们自己,则在第二天早晨,分乘租来的两辆大巴,直奔伦敦希思罗机场。
  在希思罗机场候机的时候,陕西电视台陶然主任为我拍下这万里行的最后一张照片。
  如梦般的七十天结束了。我多么的疲惫呀,我多么的苍老呀!我要赋诗一首《道路之歌》,来证明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我已经三个月没有理发了。我计划回到西安第一件事情是,把头发理一理。
  道路之歌
  你将用什么来证明,
  你是一个走通丝绸之路全境的人。
  你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这包袱里包满了形形色色的丝绸之路故事。
  你像一个魔术师一样挥舞着魔杖走来,
  随时将这包袱里的故事抖给世界听。
  那世界还在原来的地方,
  而走过这个道路的你已非你。
  炽热的中亚大地呀,远离海洋的地方,
  你明白了这里的文化,如此之燥热的原因,
  地中海的上空,风儿在收集着乌云,
  那是谁在说了,我是一个在双桅杆船上,
  生活惯了的水手,只有在风景中才能获得安详。
  我是迈着骑兵的罗圈腿,
  一步三蹒跚,走完这漫漫长途的。
  在慕仕塔塔峰下我低头致敬草原,
  而在塔里木盆地、费尔干纳盆地我又仰望高山。
  道路两旁的青草,年年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道路两旁各样肤色的美人呀,一茬茬生长。
  道路将永远地矗立在那里,
  通向每一个你想抵达的地方。
  而我的足迹已经不在,
  它迅速被漠风舞平,
  就像小学生的你写在黑板上的数学题问答,
  被老师用板擦擦去了一样。
  远方正远,道路正长。
  上路吧,现在正是上路的季节。
  死在自家炕上是可耻的,
  山的那边正姹紫嫣红。(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