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而觉,这个词里,隐藏着禅机呢。
觉是人的意识流,觉醒、觉察、觉悟。视觉,是眼睛体会到的,触觉是肢体的,感觉是诸器官的,五脏六腑各尽其责、自负盈亏。知觉则要深入一层,是思虑之后的。
《列子·周穆王》里讲“觉有八征”:故与为,得与丧,哀与乐,生与死。故与为是典型的中国式智慧,故是前世种子,为是此生功德。一个孩子出生了,鼻子随妈妈,眉毛随爸爸,额头隔辈传,像极了爷爷。还有更玄乎的,一个人来到一处地方,分明是头一遭,却没有陌生感,淌着的水熟悉,立着的石头熟悉,尤其那棵老槐树最亲切,恍惚去年才别过,但一切如故。得与丧是取和舍,取是吸纳,舍是扬弃,人活着,要提防“舍不得”那种心理,只吃不屙,身体要出大麻烦的。哀与乐、生与死是老生常谈,里边包含着的东西,让哲学家往高深里去说吧。
“睡个囫囵觉”这句俗话指的是睡而不觉,是睡舒坦了,是深睡眠好睡眠的意思。
睡和梦密切联络着,梦也是意识流,但和觉是一个大系统里的两种思路。正梦守本,什么人做什么梦,茄子一行,豇豆一行。藏这个字,最充分的诠释是在梦里。贼窝赃是窝不住的,纸包不住火。但大盗能窝住,大盗盗国,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他的。一杯水藏在哪里才能得以保全,老祖宗说得明明白白,要收藏进河流里。人生的顶级理想叫梦想,一个士兵想当将军,是可以说出口的。但一个将军想做军委主席,是不敢说的,必须深藏在肚子的最深处。
人生如梦的正解在哪里?我的理解就在诸葛亮的那首诗里,“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噩梦无须说了,一个人多行善事,可避噩梦。成功人士喜梦多,心怀鬼胎的人梦也多,但多是惧梦。寤梦在半睡半醒两可之间,但这多是身子骨弱的人睡不踏实造成的。擅长思梦的人是智者,“我思故我在”,却也不是大智,“至人无梦”“愚人亦无梦”,大智是大愚,用佛门槛里边的话讲,叫“言语道断,心行处灭”。
人体内最深奥处潜伏着两个能量源:一个叫魂,一个叫魄。魂是意志力层面的,比如有一个词叫灵魂。魄是生物钟层面的,有一个词叫体魄。魂是上层建筑,是精神领袖。魄是物理基础,是生理主管。魂和魄两个字的结构,皆从鬼,都是可意会不可捉摸的东西。“魂魄失和,神遇为梦”,魂和魄高度统一了,是大清和的境界,也就无所谓梦不梦了,但这样的人生,俗人能有几回呢?
痴人会说梦。抄两句白日里的梦话,是戏词,是舞台上丑角说的:“独坐深山闷幽幽,两眼瞪着猫儿头。如要孤家愁眉展,除非豆花(儿)拌酱油。”“小子力量大如天,纸糊的灯笼打得穿。开箱豆腐打得烂,打不烂除非豆腐干。”这些话里,同样是有玄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