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青年节时,单位青年学习小组的几个年轻人想听我聊我的青年。我自己的青年时代,感觉除了上学还是上学,真没啥可聊的,我倒是想起了那时的一个小镇青年。
那时候随父亲工作的调动,我到了一个叫文殊寺的小镇读书。文殊寺边有个镇上的中学,就叫联中,十里八乡的孩子都来上学。那时不知啥叫文殊寺,只是觉得这名字与文化有关,在这里上学能考好成绩吧。果不其然,如有神助,中考时我竟然考了个全县总分第二,数学第一,拜托这文殊二字。如今想来,主要还是那时那拨老师很有才也很负责任,老师们也都很有个性:数学老师像数学一般严谨严格;语文老师文采飞扬,能把鲁迅严肃的文章讲得引人入胜;地理老师是个可爱的老头儿,会神秘兮兮地给我们讲高加索为何出美女;政治老师马大侠能把政治课讲成联合国大会,被学生称为放眼全球的大侠。这些老师的风采至今难忘,但是,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学校食堂的小马师傅。如果说这些老师是我们的文化启蒙者,那小马就是我们的社会启蒙者。
小马是马大侠的堂弟,那时还不到20岁,人很帅气,高鼻梁,卷头发,蛤蟆镜,喇叭裤,是标准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小镇青年。那个年代人还很封闭保守,小马成了校园里的潮流,他经常拎着四喇叭录音机穿梭在校园,《甜蜜蜜》《乡间小路》《外婆的澎湖湾》时常流淌在我们耳边。
有一天,我们正在校园早自习,每人靠着一棵树背书,忽然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多么贴切的写照!听得我们都合上书本跟着一起哼唱了起来。后来知道小马录音机里播放的这首校园民谣叫《校园的早晨》,至今唱起时,依然想起那时苦读又欢乐的少年时光。
小马在学校食堂负责给学生分菜打饭,熟能生巧,饭菜打得又快又匀。女同学打饭时,他有时会抡几下勺子,秀一下眼花缭乱的手上功夫。要是女生欢呼,小马一高兴还会拎着大勺即兴来一段太空步。我们也常想,小马师傅这么聪明,怎么不继续上学呢。后来听马大侠说,他就是太顽皮,一读书脑仁疼。
小马跟他哥马大侠一样,也有侠肝义胆。有一次,我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玩耍,有两个小地痞过来挑衅,正好小马路过,一声大吼一通比划就把他们赶跑了。我们赶忙感谢马师傅,小马眼一瞪:叫我马仔!可爱的小马大概是港台片看多了,竟喜欢马仔这个称号。
小马的可爱还在于他经常想当我们老大,但又说服不了我们,只得时不时训我们几句:你们要给我好好读书,不然就得像我一样掂大勺。
后来,我们都毕业了,各自消失在人海。大家离开时甚至没机会或者还没想到,跟小马挥个手,说声再见!
再后来,听说小马早就离开了学校食堂,开小货车跑运输,没过几年出了车祸,人走了,再也不见了。那难忘的年代,再也不见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从之前压抑混乱的年代走过来,人们充满希望、富有理想、饱含热情、拥抱一切。那是一个激情豪迈的年代、一个群星璀璨的年代,也是我们国家真正打开国门看世界的年代。我们偏僻的小镇,从小马师傅的喇叭裤、霹雳舞、录音机,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多少年后,到成都出差,住的宾馆离一个叫文殊院的地方很近,急忙慕名而去,凝视牌匾上的文殊二字,不禁潸然泪目,想起青春年代,想起那个小镇青年。桃李春风曾激扬,文殊菩萨妙吉祥。天涯何处不相逢,青山依旧绿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