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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2年07月29日
看 戏
○ 李亚妮


  翻看贾平凹的《秦腔》,耳边似乎响起秦腔那熟悉的过门音乐,朴实、粗犷、豪放、悲愤、凄凉、高亢激越,演绎忠奸,诉说悲欢离合。
  记忆中每年农历三月十八是全乡的戏会,热闹非凡。那熙熙攘攘的场面颇为壮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对于农村人来说,娱乐活动很少,极少数的人家会有电视机和录音机,大部分人的娱乐活动都寄托在三月十八的唱戏,六七月份还会有一场祈雨戏,规模略小些,赶会的人也少些,所以三月十八是全乡人民的盛事。
  物质匮乏的年代,精神生活更是贫乏。无论如何,三月十八总是如期而来。十七下午起戏,十八一天,十九半天,共四场戏。后来人们生活渐渐好转,十九下午加一场戏和一台晚会。
  起戏时,母亲便会从糜谷仓中找出钥匙,给我们每人两块钱,这就是三天的盘缠。春节压岁钱两块,唱戏两块,格外珍贵。将近落日才开戏,唱到夜里十来点结束。农历三月中旬的夜晚仍旧是寒冷的,戏场到家二十五分钟的路程,没有大人的陪伴是不敢独行的。夜戏很少看,记忆中总是唱《窦娥冤》,震天响的锣鼓音乐,一人饰演窦娥告状,瞎子背个瘸子,瞎子假脸,瘸子假腿,唱得极其悲愤哀怨,配乐悲到让孩子们瘆得慌。窦娥上刑场,发下毒誓:白布溅血、六月飞雪、大旱三年。悲天恸地的场景、撕心裂肺的唱腔,在黑色的夜空下,少量微弱的灯光,给孩子们的心理蒙上阴影。为了等待大人们,戏词不懂,戏情不懂,不得不忍着看完。
  夜戏的恐惧到第二年早已忘却,起戏时兜里揣上两块钱,欢欢喜喜直奔戏场。最耐吃的要数瓜子了,激动地跑到卖瓜子的老爷爷那,一盒一毛,或者用废报纸卷的圆锥筒,下尖上宽,看起来格外多,把自己的兜口扯得大大的,生怕漏掉一颗瓜子。那粘了盐粒的瓜子,每一颗都那么香,吃得很慢,更加耐吃。瓜子皮、糖纸、冰棍棍棍扔满了整个戏场,伴随着泥土,绝对不是脏乱,一年难见,脚踩上都格外舒服。
  白天,我总爱在戏台后面看演员们化妆。觉得女演员头上戴的那些珠珠、花花过于好看,还有在碗里粘点黄色的黏稠的胶一类的东西,泡两条黑色三角形的东西,贴到两鬓。戏服更是好看,各种鲜艳的颜色,上面绣着花朵、缀着珠片,水袖总是雪白雪白的,没有课外书的童年,我总是幻想戏服就是仙女服的样子。
  看戏的欢喜终将要结束的。完戏的晚上加了一台晚会,总觉得很快晚会就结束了,果真晚会主持人说:我们明年再见!谢幕后整个戏台迅速撤离,工作人员迅速卸灯、卸幕布,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所有的演员、道具载了满满三大卡车,在宁静的乡村道路上从我们身边飞速而过。我的心里充满了悲凉,愉快的唱戏生活结束了,心里默想:要是我也会唱戏会打腰鼓就好了,那样就能天天和戏班子在一起。
  最喜欢看戏的要数奶奶了,四场戏场场从头看到尾,正戏那天可以一天不回家,直至夜戏结束。碰到许许多多她认识的人,婆家户里的左邻右舍、出嫁的姑娘、女婿、外孙子们,娘的姐姐妹妹、叔叔婶子、侄男侄女,外婆家的舅舅、妗子、老外婆们。跟着奶奶,觉得满戏场都是她的熟人,聊各种家长里短,顺便听她们夸我长的花眼眼。
  前两年回去聊天时,听奶奶讲起戏楼以及寺庙修建的历程,一次次都是全乡各村的村民们一起出力,为庙会捐赠食物,人们都携带着虔诚的心,不遗余力地付出劳动,希望佛祖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人安泰,这些美好的祈愿伴随着一代代淳朴善良的人们。后来随着生活水平逐步提高,戏楼和寺庙越修越好。戏楼柱子上刻着“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迎笑,学今人学古人学今学古人学人”。或许这体现了中国千年的戏剧文化,开心愉悦的同时以古人为鉴、以今人为榜样,得到更多的人生智慧。
  而今,乡村人越走越少,三月十八也渐渐演变成子孙们探望长辈的日子,车辆越来越多,戏场的人越来越少。如果唱戏的日子不是周末,人更少。山里人到了城里,接受城里的生活模式。而我还是希望三月十八能长存下去,老人们的晚年就会多一层幸福,一年一度,不多,却是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