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春雨终于赶在清明节后第一天悄悄地到来。清朗的风捧着细雨一路飞扬，伫立在河边的杨树轻轻扭动着腰肢，欢快地鼓掌。河面被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击出一个个凹陷，此起彼伏地演奏着叮叮咚咚的声响。我下了公交车，沿着河岸向单位走去。水雾织成的纱帐将王曲包裹在怀中，清晨的小镇在风雨声和鸟儿的鸣唱中酣睡着不愿醒来。
　　来到单位门前，我收起雨伞打开户籍室的大门，照例和辅警倪洋洋打扫卫生。收拾完毕打开电脑，此时饭堂的铃声响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匆匆吃完早饭，看了一眼时间，离上班还有十来分钟，我和倪洋洋规划了一下今天的工作。这时另一名辅警张靖博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叼着半个馒头推开户籍室的大门，他昨天在所值班，半夜和民警出警处理了一起纠纷，早上起来迟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在饭堂拿了个馒头就跑来上班。张靖博站在门口狼吞虎咽完半个馒头，端起水杯喝了两口一抹嘴便坐到了工位上。他狡黠地笑着说：“亚媚姐，我没迟到哦。”此时正好8点55分，我故意没好气地说：“大半夜不睡觉早上起不来，当心哪天迟到了领导罚你！”然后扔给他两张纸巾让他擦擦头发。倪洋洋替张靖博辩解道：“昨天半夜警区出警把他叫走了，天快亮才回来。”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一早上打开微信就看到警区半夜出警的消息。因为派出所人员紧张，张靖博的岗位虽然在户籍室，但是也得参加警区的值班，经常白天晚上连轴转。
　　9点整，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本以为下雨来办业务的群众不会很多，没承想不一会儿户籍室里就站满了人，不过这可难不倒我们。倪洋洋负责接待工作，别看姑娘年纪小，但是待人接物可有一套。她一边向群众解释户籍政策，一边按照群众的需求分配队伍，一边叫号指挥维护秩序，三两下就把一屋子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张靖博负责居住证和身份证办理，小伙子本身是学艺术设计的，人长得精神手艺也好，一手拍照P图的水平让群众交口称赞，惹得辖区小姑娘慕名而来，指名道姓让张靖博拍证件照。我坐在中间，负责解释办理户籍业务。
　　看着望不到头的队伍，倪洋洋吐了吐舌头，张靖博握起拳头给我打气加油，而我微笑着接待着群众，心里却在偷偷地计数，计算业务量能否“破纪录”。
　　经过一上午的忙碌，我们终于在12点半接待完最后一名群众，三个人终于能够歇下来喘口气。趁着难得的清闲，倪洋洋和张靖博匆匆赶去饭堂吃饭，而我在户籍室整理早上的材料。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低血糖让我心烦意乱，我回头望了望饭堂，抱怨两人吃饭速度太慢。扭头蓦地发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门外拉扯，隐约传来训斥声。我赶忙撂下手里的材料出门查看，只见是一名六七十岁的男性老者拽着一名四十多岁穿着红袄的妇女。“都是为了你好，你这娃咋这么犟呢！”老人呵斥道。而那名妇女扭捏地扒着栏杆，嘴里哼唧着听不清在说什么。我赶忙劝住老人询问原因，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女子是我外甥女，她从小智力有问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家，2004年经人介绍嫁到王曲新庄村，没想到她丈夫也是残疾人，俩人婚后就没办法正常生活，结婚一年多只能把外甥女接回家跟她母亲住。这不十几年了，她一直没办二代证，生活各种不方便。”
　　我将两位请到大厅坐下，递给他们两杯水，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细节。这女子姓朱，不仅没有身份证，连户口也没有。我赶忙在户籍网上查询朱某的信息，果然只有原籍的迁出记录。接下来得调查核实朱某在我辖区的居住生活情况，但朱某本人语言表达有障碍，而老人也不清楚朱某丈夫姓甚名谁，看来调查的工作必须亲自跑一趟了。我留下老人的电话号码，让他们先去吃饭，等我们下午下班后带他们去村里走访调查。
　　又是忙忙碌碌一下午，转眼到了下班时间，朱某二人提前来到大厅等待。我嘱咐倪洋洋和张靖博收拾好东西，开车带着四人前往新庄村。天色渐沉，村民们陆续点亮家里的电灯，我们先找了几名村干部，告诉他们详情并让他们帮忙辨认了朱某。但是村干部们都摇摇头表示认不出来。没办法了，只能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无奈村民们对眼前的妇女都很眼生，没有什么印象。陪同我们走访的村支书劝我们说这很正常，不是一队人可能都不认识，更何况是嫁到村里的媳妇了。夜色渐浓，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已经走访了小半个村，依然没有得到可靠的消息，实在有些沮丧。老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给我们添麻烦了，今天天色晚了，不然改天再说。我看朱某神色疲惫，一直这样问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问支书村里有没有主持操办婚礼的长者，可以向他咨询一下。支书似乎受到启发，一摸脑袋，说带我们去问问之前村里的医生。我们又开车来到医生家，听我们说明来意后，老大夫戴上眼镜仔细端详了朱某的样貌，若有所思地说，该村唐某身患残疾，之前一直在他这里拿药，后来听说娶了个媳妇，不到一年就跑了。
　　老大夫一句话让大家豁然开朗，匆忙谢过大夫，我们按照支书的指引来到位于村另一头的唐某家。唐某虽然不在，但是见到了他的兄弟和邻居们，大家对15年前的事情记忆犹新，都能清晰地说明朱某嫁入唐某家中，以及两人因残疾无法生活，朱某离开的事情，并都成功地辨认出了朱某。我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抓着邻居们做了笔录。在送老者和妇女回住地的路上，老者不住地向我们三人道谢。
　　回到家中已是10点多，我的乖女儿小悠悠已经趴在床上抓着故事书睡着了。老公说小悠悠一直在等妈妈给她讲故事，死活抱着故事书不撒手。对不起呀小丫头，妈妈今天迟到了，我愧疚地抱起小悠悠，轻轻地亲吻她粉嫩的脸颊，然后将她放在小床上。我小心地去拿攥在小悠悠手里的故事书，没想到刚摸到故事书，小悠悠攥着的小手便放开了。她嘴里嘟嘟囔囔地在说着什么，我侧耳倾听，原来那一声声叫的是妈妈。我的好女儿，妈妈明天一定按时回家给你讲故事。
　　吃完晚饭躺在床上，细细回想今天的一点一滴，虽然有些累，但是初步核实了朱某的居住、婚姻状况，也是不小的收获。明天一早还要联系原籍派出所调出朱某的档案，核查她在原籍的情况。这些都要记下来，一定不能忘记。于是我起身拿出日记本，写下了以上这些今天在户籍室发生的故事。（作者系西安市公安局长安分局王曲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