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生活的“七字经”向来就是老百姓们常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个字,而这七字经把酒排除在外,实在是让人感到有那么点遗憾。我个人以为,既然把可饮也可以不去饮的茶都放在了里边,那么酒也是可以放进去的,因为许多人的生活根本就离不开酒,常听人说“无酒不欢”,而向来没听过有人说“无茶不欢”,这个“欢”字原是让人喜欢的,而茶跟欢字似乎怎么也纠扯不到一起。而酒就不一样,朋友们聚会的时候一旦有了酒——当然是白酒,那气氛便会马上欢快起来。
喝酒,或喝什么酒,当然是全看个人的喜好,鄙人从小习惯了俗名叫做“烧刀子”的白酒,而既叫“烧刀子”,其度数一般都不会低于60度。朋友聚会,吃什么菜向来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首先要问一下喝什么酒,高度还是低度。喝酒而问高度低度也只是现在的事,上个世纪80年代之前,市面上可以说就没有低于60度的白酒,各种酒坊,虽然也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大家都遵守着古制,酒不到60度就不会出厂,所以也就没有高度低度一说,当然这只是说白酒,其他酒往往不以酒的度数论,比如大家坐在那里喝葡萄酒,就从来没听人们说要喝多少度的葡萄酒,当然葡萄酒也是有度数的。也没听有人在喝黄酒的时候会问要喝多少度。绍兴酒也一样。而喝白酒,是要看度数的。在日本,喝茶有“茶道”,插花亦有“花道”,却没听过喝酒有“酒道”。
在中国的民间,喝酒的讲究,鄙人认为要远远大于喝茶,而且是各个地方都不一样。比如朋友们聚在一起,先喝几杯,然后再怎么喝。好像是,在这方面,山东的规矩要大于其他地方,没酒量的人尽量别往山东的酒席上蹭,河南酒席上的规矩也挺吓人的,酒量小的要先给自己拿好主意。山西喝酒的规矩来得像是简单一点:大家共同先来三杯,然后各自随便,酒量好的可以打个通关,一桌的人每人敬一杯,这就叫做打通关。没酒量的可以坐在那里不去打这个通关而只顾吃菜也可以。说到白酒的高度和低度,在中国的民间,酿酒大多用高粱,所以,在北方,几乎到处都可以见到高度数的高粱白,河北和山东多用薯干酿酒,这种酒在民间就直接被叫做“薯干酒”,度数亦是不低,虽然其不好与高粱酒相比。为了酿酒而广种高粱在国内的几大酒厂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而北方乡下的诸多酒坊酿酒也多用高粱,这是白酒。而过年过节之前人们还要酿的那几坛酒往往却是用黄米——也就是黍米所酿的黄酒,人们把做这种酒的方法叫做“捂酒”,也就是直接把酒坛放在尚有余温的草木灰中捂着,过年时节,客人来了,无论是男客或是女客都可以喝那么一喝的就是这种酒,也就是黄酒,而鄙人不怎么喜欢北方民间的这种黄酒的道理就在于它太甜。它的甜与它的酿酒材料有关,所以真正喝酒的人除了酒的度数之外还是要看它是用什么来酿造的。一般说来,高粱大麦乃至于豌豆,都是被广泛用来酿酒的,鄙人喝酒,是看到了酒瓶上的“高粱”二字便会兴奋,而在山西,其实更加珍贵的一种酒不见得许多人都喝过,那就是黑米白酒,黑米白酒是用黑小米酿造的。
乡下的老丈人招待新女婿用的便是黑米白酒,年节招待贵客也必用黑米白酒,如果恰好有这种珍贵的酒的话。我的酒友里边喝过黑米白酒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这种酒的珍贵即在于它的少,在于它在市面上通常不易见到。黑小米的产地大多分布在山西、陕西和内蒙,但很难说哪个地方的黑小米更好。乡间的老百姓又把它叫做月子米、补血米、药米,据说是因为它含有的蛋白质、脂肪和矿物质、维生素非常之丰富,就民间的说法而言,一般黑色的东西像是都比较补,南方的黑色大米要比白色大米贵的道理也在这里。而用黑小米酿造的白酒当然要在白酒里拔头筹的道理即在于——怎么说呢,黑米白酒是醇厚和猛烈的合体。对于没有喝过这种用黑米酿造的白酒的朋友我也只能这样介绍一下,是既醇厚又猛烈。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也很有意思,醇厚而猛烈,鄙人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好的白酒应该拥有的品格。
再说到喝酒,鄙人在中国的大地上喝来喝去,而想不到想向朋友们介绍的却是这种很少能在市面上见到的黑米白酒。就像台静农老先生去了台湾之后再三地说到青岛的“苦老酒”,我几次去青岛,最终还是没有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