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篇·日内瓦演讲
日内瓦位于日内瓦湖的西南角流入罗纳河之处,被阿尔卑斯山和侏罗山两大山脉环绕。其南、东、西三面都与法国接壤,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日内瓦是瑞士联邦的第二大城市,也是世界著名的联合国城市。湖上大喷泉是日内瓦的象征,日内瓦湖光山色,四季皆具吸引力,同时也是世界各国际机构云集的国际化城市。日内瓦以其深厚的人道主义传统、多彩多姿的文化活动、重大的会议和展览会、令人垂涎的美食、清新的市郊风景及众多的游览项目和体育设施而著称于世。日内瓦也是世界钟表之都,钟表业与银行业成为日内瓦的两大经济支柱。
手的大拇指和脚的小拇趾
这里是日内瓦。这里是联合国世贸组织总部。地中海的阳光是多么的灿烂呀!如梦如幻。日内瓦湖和阿尔卑斯山拥抱着这座19万人口的袖珍小城。
这是我新出的一部长篇小说,名叫《大刈镰》,刚刚在2018年中国书博会上亮相,并接受了喜马拉雅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视频直播访谈。这次丝绸之路万里行,它是礼品。现在这本最新作品,赠送给这座城市,赠送给这个世贸组织。
这是一本向草原致敬、向我胯下的那匹马致敬的一本书,是对我青春和激情岁月的祭奠。我是中国的最后一代骑兵,或者换言之,骑兵这个辉煌了近3000年的兵种,在我和我的战友们的胯下得到了最后完结。它所以完结,有两个原因,一是冷兵器时代结束,骑兵已经失去了位置,第二个原因则是养活一匹马的费用相当于养活三个士兵。我当兵的地方在中亚。那里有一块草原,叫阿勒泰草原。那里有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叫阿尔泰山。有一条经过4000多公里流程,穿越西伯利亚,注入北冰洋的河流,中国段和哈萨克斯坦段,叫额尔齐斯河,进入俄罗斯境内、乌拉尔山区以后,易名鄂毕河。这本书叫《大刈镰》。大刈镰是中亚地面牧民们收割马草时用的大镰刀。前面有一个两尺长的刃子,斜安在一个一人高的木柄上。木柄中段还有一个把手。打草时,人们排成一行。半直着身子,一路刈。大刈镰沙沙响,牧草一行一行倒下了。这是人类最初收割牧草的形式。
中亚细亚地面的阳光,炽烈而又透亮。摊在地面上的牧草,要晾晒一阵,去掉水汽,然后缓缓等黄昏的时候,用铁叉将它卷起,垛成一个个印象派大师莫奈式的大草垛。
请看,这是我右手的大拇指,大拇指的指头蛋上,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刀痕,这刀痕就是大刈镰锋利的刀刃削的,是草原留给我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打马草的地方在额尔齐斯河南湾。一群精壮的哈萨克男人,挥舞大刈镰在打草,我也混在他们中间。休息的时候,这磨镰刀有两个程序。第一个程序是,给地面垫一个小铁砧,将镰刀搁在铁砧上,然后用一个小锤子叮叮咚咚地敲。第二个程序则是,将镰刀刃儿平放到脸前,齐眉高,木柄拄地,然后从戈壁滩上拣个小鹅卵石蛋儿,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石头蛋儿,这样挥动着在镰刃上来回擦,在擦的时候,还不停地“呸呸呸”地向镰刀上吐唾沫。
我是农民,农民磨镰刀,是将镰刀往磨石上磨,而这牧民磨镰刀,是将石头往镰刀上去磨。旁边站着的我,好奇心驱使,于是也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竖起镰刀,沙沙地磨起来。并且在磨的同时,也学着样子,不时地朝镰刃上喷两口唾沫。
突然的事情发生了,在一次挥动中,我的大拇指的半个指头被大刈镰锋利的镰刃割下来,只连了一层皮,鲜血直流。我大叫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捂住这根指头,后来边防站的医生给我缝了三针,指头蛋保住了,但是却留下了这道深深的伤痕。
这就是大拇指的故事。说完手的大拇指,那么下来说说脚的小拇趾的故事,或者准确一点讲,叫脚的小拇趾指甲盖的故事。
它出自我整整25前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这部小说被誉为陕北高原史诗,是对这块土地一百年沧桑史的一次庄严巡礼、崇高致敬,因此它又被称为中国版的“百年孤独”。它带来的另一项巨大荣誉是,“陕军东征”这个代表中国当代长篇小说创作高度的历史事件,正是在《最后一个匈奴》北京研讨会上提出来的。
匈奴民族是震撼了东方世界和西方世界的古游牧民族,中亚地面是他们的主要游牧牧场,北匈奴穿越辽阔的欧亚大平原,穿越热海(伊塞克湖)、咸海、里海、黑海、地中海,在布达佩斯建立起强大的匈奴汗国,阿提拉大帝的马蹄踏遍了欧罗巴大陆,罗马帝国差点毁在他的手中。
留在原居住地的匈奴人,则掀起长达286年之久的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之乱。在这个历史阶段的中期,匈奴王赫连勃勃,在陕北建统万城,完成了匈奴民族在行将退出历史舞台前最后一声绝唱。
《最后一个匈奴》就是写他们的故事,而故事的着重点不在凭吊历史,而是描写当下。那掉队的匈奴士兵走入一户陕北窑洞,于是在苍凉的高原上,一个生机勃勃的人类族群诞生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便带着高原的粗犷和草原的辽阔。
“请注意孩子的脚指甲盖,那是浑圆的完整的一块,而汉民族的小拇趾的指甲盖,往往分岔,不规则地分成两半!”这是小说中的描写。
这个细节一时间引起许多热议,而我也无数次地予以解释,直至25年后的今天,还常常有人提起它。
我曾经请教过一位中国社科院民族史专家,他告诉我,我的描述是正确的和准确的,并且不独匈奴民族,那些活跃在中亚草原的200多个古游牧民族,脚的小拇趾指甲盖都是浑圆的一块。
当我将我的这些所得告诉亲爱的朋友们时,我在这一刻感到十分愉快!我一直想强调,此一刻,我站立的地方,是在这欧洲中心,在日内瓦。
一想到是在这遥远的地方,谈这些话题,我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们的行程还要继续,也许进入意大利境内后,我会讲述阿提拉大帝围攻罗马城的故事,讲述七百年前一个叫马可·波罗的意大利人,自西而东,穿越丝绸之路的故事。而在这次行程结束,回到西安家中后,我会详尽地将撒马尔罕之子、跛子帖木儿大帝的故事写出来,因为如果不了解他,你就根本无法进入中亚的过去时和现在时。
我的饶舌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此一刻,窗外日内瓦湖上那个据称是世界上最高的喷水柱,正天女散花一样向空中喷散着水花。阿尔卑斯山这欧罗巴最高的山脉,缄默地、威仪地停驻在远处。此刻我想说,在座的所有的我们,都曾经是历史的一部分,又都是已经穿越历史,正面向未来的人类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