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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5月18日
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连载97)
○ 高建群


  欧洲篇·在莫斯科演讲(中)
  俄罗斯方面致辞的是一位干练的女国务活动家,个头不高,短发,语言坚定而有力,她叫嘉丽娜·库里科娃,是俄中友好协会第一副主席。后来回国后,我在《新闻联播》上还多次见过这位女士的画面,看来她是这一领域的一个重要角色。
  我的演讲结束时,脱开稿子,我说了一段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传统,我说我是普希金的热爱者,我可以把普希金所有的诗作倒背如流。我的这句话引起满场热烈的掌声。当我演讲完毕,走下台后,一群听众,主要是俄罗斯中年妇女,将我围在了楼道上,鼓着掌,要我朗诵一首普希金的诗给她们听。我说,我不会俄语,她们说,你就用汉语朗诵吧,我们只是想听一听,普希金的诗变成汉语以后会是什么感觉。这样,我请嘉丽娜·库里科娃主席翻译说,高先生朗诵的这首是普希金的《致大海》,俄罗斯大文豪普希金一生有个愿望,想去东方,去中国和印度看一看,但他始终没有成行,于是他来到大海边,对着东方写下这首诗。而在写作的途中,惊闻英国大诗人拜伦去世于希腊半岛,因此这首诗还有一个副标题叫“兼致拜伦”。
  我开始朗诵了,在一群热爱普希金的人们中间。已经是九月下旬了,莫斯科寒风凛冽,风吹得树叶飘落满街,夜晚还有一场雨夹雪。这些中年妇女衣着虽然整洁,但是却明显地感觉到是熨烫过的旧衣服,她们都是普通市民阶层,她们对文化的热爱和敬畏,让我强烈地感到这个民族的高贵和蓄存在民间的文化力量,临离开俄罗斯,我在斯摩棱斯克的高速路旁做一次视频连线时,再一次说到我在那一刻朗诵时,面对这些俄罗斯朋友时的感想。

  致大海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好像是朋友忧郁的怨诉,好像是他在临别时的呼唤,我最后一次在倾听你悲哀的喧响,你召唤的喧响。你是我心灵的愿望之所在呀!我时常沿着你的岸旁,一个人静悄悄地,茫然地徘徊,还因为那个隐秘的愿望而苦恼心伤!我多么热爱你的回音,热爱你阴沉的声调,你的深渊的音响,还有那黄昏时分的寂静,和那反复无常的激情!渔夫们的温顺的风帆,靠了你的任性的保护,在波涛之间勇敢地飞航;但当你汹涌起来而无法控制时,大群的船只就会覆亡。我曾想永远地离开,你这寂寞和静止不动的海岸,怀着狂欢之情祝贺你,并任我的诗歌顺着你的波涛奔向远方,但是我却未能如愿以偿!
  你等待着,你召唤着……而我却被束缚住;我的心灵的挣扎完全归于枉然:我被一种强烈的热情所魅惑,使我留在你的岸旁……有什么好怜惜呢?现在哪儿才是我要奔向的无忧无虑的路径?在你的荒漠之中,有一样东西它曾使我的心灵为之震惊。那是一处峭岩,一座光荣的坟墓……在那儿,沉浸在寒冷的睡梦中的,是一些威严的回忆;拿破仑就在那儿消亡。在那儿,他长眠在苦难之中。而紧跟他之后,正像风暴的喧响一样,另一个天才,又飞离我们而去,他是我们思想上的另一个君主。为自由之神所悲泣着的歌者消失了,他把自己的桂冠留在世上。阴恶的天气喧腾起来吧,激荡起来吧:哦,大海呀,是他曾经将你歌唱。你的形象反映在他的身上,他是用你的精神塑造成长:正像你一样,他威严、深远而深沉,正像你一样,什么都不能使他屈服投降。世界空虚了,大海呀,你现在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人们的命运到处都是一样:凡是有着幸福的地方,那儿早就有人在守卫:或许是开明的贤者,或许是暴虐的君王。哦,再见吧,大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庄严的容光,我将长久地,长久地倾听你在黄昏时分的轰响。我整个心灵充满了你,我要把你的峭岩,你的海湾,你的闪光,你的阴影,还有絮语的波浪,带进森林,带到那静寂的荒漠之乡。

  站在这大厅外面的台阶上,我脸颊绯红,眼睛里喷着火,两只手臂张开着,一扬一扬,脚跟踮起,身子前倾,像一个真正的演说家一样,忘我地进入自己的朗诵激情中,在这遥远的异地莫斯科,在这普希金的故乡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