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九岁,在北方一所军营服役。一个明媚的春日,部队首长将我和另一名战土叫去,下达指令说,为抓好革命传统教育,决定派我俩去贵州——走红军路挖活教材,带回部队“播报”,激励官兵卫国戍边的热情和斗志。我们愉快地接受了任务,随即整装出发。部队一名干部将我俩送到黔北一重镇,交代给当地民政部门,并叮嘱我们说:“要牢记军队纪律哟!”得到铿锵有力的应诺后便返回了。随后,我们被送到了一个叫“青山寨”的村子里。不料,和我同来的那位战友因家遭变故,第二天就匆忙撤离了,留下我独担重任。
我被安排住在一个姓马的大叔家里,大叔是名退体干部,大妈年近七旬,头发兰花似的白。那时黔北地区人们的日子并不富裕,但大妈知道我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是变着花样为我做好吃的。儿子儿媳少言寡语,默默做事。孙女兰花却活泼如鸟,貌美若花,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一袭白色的曳地长裙,宛若清新可人的兰花。
在那个兰花盛开的季节里,我和马大叔全家像一家人一样地过日子。清晨,我坐在寨旁溪涧读书,晨曦将我描绘成“金色少年”的模样。吃过早饭,我即外出采访,兰花是我理所当然的向导,她带着我去赤水、贵阳、乌江等红军当年在黔的战斗之地,接受熏陶;还去遵义、苟坝、黎平等会议遗址,汲取营养。饿了,就陪我去吃当地的豆花面、猪儿粑、羊肉粉等特色小吃。若离城区太远,我们就吃自带的饼干或山间的野果,“咕咕”饮几口泉水了事。时常在晚霞噼啪燃烧房顶时才往回赶,实在赶不回去了就借宿在老乡家里。
一天,我悄悄出行了。回来后,却发现我的房间窗户大开,两行优美的鞋痕印在桌上。打开抽屉,发现我的日记本不见了!那是我的心肝宝贝,里面记录了我入伍一年多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有军营生活趣事,还有诗词名句摘抄;有我成长的点滴,还有我情感的轨迹……除藏有我的一些小秘密外,封面夹层里还有我的一张“国防剪影”——那是新兵下连后,我特意去驻地一家照相馆拍的,我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早晨出门前,日记本和照片都还在,现在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失魂落魄地在屋里屋外寻找着,几乎找遍了所有的犄角旮旯,但始终没发现其踪迹。那个夜晚,银钩似的月亮在浓墨似的云层里穿梭,忽隐忽现,让人迷茫。我失望地返回屋里,颓然倒在床上,心情十分沮丧……
这时候,窗外却忽然传来了歌声:
月亮弯弯两头勾,两颗星宿挂两头;
银钩挂在金钩上啊,妹心挂在郎心头……
曲子甜美迷人,像一汩溪流,在我心里奔涌。循声而望,只见对面山腰一颗巨石上分明坐着马兰花!我微微一愣。在我对世事懵懂的理解中,我以为,她一定是唱给我的。那么,我的日记本连同照片极有可能被她拿走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心如鹿撞,惊喜、激动交织在一起:部队铁的纪律不允许战士谈情说爱,可是那晚,我真真切切被歌声打动,不知什么时候,泪水竟流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选择了装傻和逃避。
两个多月后,兰花早已凋谢,我的任务也已完成该归队了。在兰花阿妹哀怨而失望的眼神中,我带着行李乘上了返回部队的列车。
回去不久,我因任务完成出色而受到部队嘉奖,写信向大叔一家报喜,不久即收到大叔的回信。当然,还有兰花的信,那封信里还夹着一枚用环形针做的丘比特箭。遗憾的是,信中没有提我的日记本及照片的事。我怅然若失,心想那事儿也许原本就不是她干的,可我又多么希望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