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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2年03月23日
黄朴中篇小说《无界》评析
○ 邹贤尧
  随着故事的展开,小说《无界》(发于《钟山》2021年第5期)的叙述者渐渐清晰。叙述者“姐姐”既是旁观者,又因为特殊的身份,是见证者、当事人。她既在场,一定程度上卷入(有时还深度卷入)核心故事当中,将亲见亲闻以至亲历的事件讲出来,如赵子龙从甘谷初到洛城上学,父亲对他的拒斥与接纳;赵子龙为女同学打抱不平后,被仇家李黑记寻上门来,哥哥服软,赵子龙硬扛,以及赵子龙的婚礼,赵离婚后与富婆的来访,“我”都是目击者或事件参与者。
  丰富的叙事形态对应丰富的人物形象,小说若即若离、自由出入的叙事,活画出一个亦正亦邪的极为生动典型的人物赵子龙。在甘谷乡下长大的赵子龙,挟裹着蓬勃的野性生命强力,有着出于生命本能的敢作敢为,“行侠仗义”,他敢于为女同学打抱不平。面对李黑记的淫威,表现出可贵的血性和担当,将酒瓶扣在自己的头上,与哥哥的服软下跪构成鲜明对照。后来他又以同样的扣酒瓶的方式,吓退歌厅的混混,以维护姐姐的安全与声誉。
  赵子龙的人格结构中,有本我与超我两大块。本我一极,无视逻辑、理性和社会风俗习惯,赵子龙有他自己的逻辑或说生存法则,“穷人就要有一股儿狠劲,没有这个狠劲你咋能活得下去”等等,遵循着这样一种“快乐原则”,少年赵子龙“会下夹子”,夹野兔松鼠,也“把人的脚脖子夹住”;“会炸鱼”,一个电雷管扔到水里,“能把鱼炸死一大片”;“会使弹弓,有回差点把一个人的眼睛打瞎”;“会打架,从来不认输”。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满足本能冲动,或者以此缓解当下痛苦,将“痛苦”转化为“快乐”。青年赵子龙延续着少年时的“匪性”,表现在家庭婚姻上,结婚娶了个“小姐”,“一年后离了婚,又和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同居”,为了达成离婚的目的,“她不愿意离,我就每天揍她,拿烟头烫她,拿啤酒瓶砸她脑袋,拿打火机烧她的毛”,种种表现都凸显着赵子龙漠视理性与道德,放纵生命本能的一面。
  但同时赵子龙又是一个具有“超我”人格的人,是理想化的“自我”,代表着道德和良知。当所有的同学都不敢惹李黑记的儿子李小军,不敢去为赵小娜出头时,赵子龙站出来保护后者不被欺负,还认定这样做“没错”;当所有师生都默认、包庇甚至帮助县官们的子女考试作弊时,赵子龙却不怕“捅破天”,将此事“报告给了巡查组的人”,竭力维护着诚实不欺、公平公正的道德规范和理想信念;而他为了三只因为救他而冻死的羊羔,以及接下来得瘟疫而死的二十多只羊,不被吃掉,得以埋葬,不惜与养父闹翻,更彰显着知恩图报的善良品质。这些理性、纯正、道德的一面,抑制了他人格中的“本我”,使他获得了某种升华。
  与赵子龙相应,父亲是小说重点刻画的另一个人物,或者说,父子关系是小说描摹的重点,呈现为一种既紧张又亲和,既相杀又相爱的状态。
  就“子”这一端,赵子龙有着深刻的身份焦虑,一直处于“无父”与“寻父”的焦灼状态,他虽然粗鄙狂放,但一直因为被遗弃而感到深受伤害,或者说他的粗鄙狂放,也正是这种焦虑的表征。他出于身份焦虑的追问与对自身尴尬身份的体认:“我就是一个杂种”,“我到底是谁的种?”“就我一个是多余的么?”一直缠绕、折磨着他。他有着强烈的身份认证和寻根的冲动,一直试图努力返回原生家庭,试图获得生父的认可。这种被遗弃而又迟迟不被接纳的焦虑,又催生了他浓厚的叛逆情绪,他既是孝子,又是逆子,既渴望认宗,又时时反叛。
  在“父”这一端,也是既遗弃,又不无疼惜。父子之间的自然血缘关系(亲生)和现实伦理关系(姨夫),紧张而又亲和,撕裂而又重叠,既构成一种镜像:“我们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你是我几个娃里头长得最像我的”,又破碎而迷离:“我也是你几个娃里头最可怜最凄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