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篇·最后的骑兵(上)
阿什哈巴德位于土库曼斯坦南部卡拉库姆沙漠和科佩特山交界处,占地约300平方公里。典型大陆性气候,昼夜温差较大,日照极为充分。阿什哈巴德是土库曼斯坦首都,政治、经济、文化和科学中心,建于1881年,人口100万。也是土库曼斯坦乃至于中亚地区的重要交通枢纽,科学、文化和新闻事业较为发达。当地所产阿哈尔捷金马世界闻名。
阿哈尔捷金马的记载最早见于公元前4世纪至前3世纪。此马产于土库曼斯坦科佩特山脉和卡拉库姆沙漠间的阿哈尔绿洲,是经过三千多年培育而成的世界上最古老的马种之一。此马体态匀称,威武剽悍,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性情暴烈,但驯服后却非常顺从。马神态威严,步伐轻盈。
阿哈尔捷金马历史上大都作为宫廷用马。亚历山大·马其顿、成吉思汗等许多帝王都曾以这种马为坐骑。在中国历史文献中,阿哈尔捷金马被称为“天马”和“大宛良马”。据说,史书中的“汗血宝马”即源自阿哈尔捷金马。
我们在阿什哈巴德停留了一天。在这个盛产汗血宝马的国度里谈马,在这个有着无数关于马的传奇的城市里谈马,总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们此行中,摄制组要去拍摄阿什哈巴德的一场马术表演,他们带着机器走了。我没有去,身体经过这么些天的长途颠簸以后,累极了,于是我一个人坐在下榻的宾馆门口,一个鹿石雕塑物的底座上,一棵桑树的树荫下,发呆。这家宾馆在首都的近郊,条件有点差,大家嚷嚷着,要换一个住处。但是所有我们行走的路线,住宿的场所,参观的地方,都是事先设定好的,土库曼斯坦那两个特工人员,监督着我们,不允许有丝毫改变。阿什哈巴德,土库曼斯坦首都,中亚名城,它位于兴都库什山北边脚下,卡拉库姆沙漠南沿。咸海在它的北面,烟幕苍茫处,里海在它的西面,兴都库什山消失的地方。险峻的伊朗高原,就在这座城市的南方头顶上。沿山势的起伏,象征性地拉了一些铁丝网,隔一段,会有一座哨所或碉堡。兴都库什山贴近阿什哈巴德城的地方,有一个高高的电视转播塔,塔在夜晚灯火灿烂。应该是土库曼斯坦境内,因为可以看见那城市的道路通向那里。道路上有来来往往的车辆,盘旋而上。
这个国家曾经叫过大宛国。这个城市曾经叫过贰师城。这里就是当年汉武帝汗血宝马战争发生的地方。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大军长途跋涉,出阳关,翻越帕米尔高原,而后抵达这里,为汉王室掳去两万匹良马,以增强汉朝军队与匈奴骑兵作战时的军力。当然,当长途奔袭,形同槁木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出现在汉未央宫的麟德殿大门时,汗血宝马只剩下了两千多匹,且瘦骨嶙峋,别的都累死在路途上了。但是,这些被称为“天马”的宝物,它的加入,毕竟使大汉军队的战斗力得以空前加强。
在古人的行旅记述中,这座城市距阳关是九千五百华里。我计算了一下,这个记述还是靠谱的。那么说,李广利将军,一来一回就是将近两万华里了。而从长安城到阳关,还有一段漫长路程要走。如是说来,此次征伐的艰辛,就可想而知了。
我是中国的最后一代骑兵,骑兵这个辉煌了近三千年的兵种,冷兵器年代的战争之神,在我们的手中得到最后完结。我的胯下曾经长时间地压着一匹马。它是一匹黑色的伊犁马,大走马。我写过一本书,就叫《我的黑走马》。我在书中的扉页上题签说:草原上有一句格言:不要和骑走马的人打交道。那意思大约是说,那些骑大走马的人,已经过了青春和激情的岁月。青春不再,激情消退,他们开始变得世故庸俗,工于心计,斤斤计较,一个个都成了油腻的老男人了。所以在草原上,你遇见他们的时候,最好能知趣地走开,不要去招惹他们!
这段话好像是我在自说自话,自嘲而已。那辉煌了三千多年的兵种,在我们的手中光荣谢幕,退出舞台,这件事给这些曾经的骑兵以怎样的心理影响呢?三千多年历史的重负,现在卸给了我们,而它却归于平淡,然而对这些骑手来说,他得承载着这历史的惯性、历史的重负,从马上走下来,迈着骑兵的罗圈腿,在城市的街道和农村的土路上,挨完他生命那剩下的岁月。
而就我个人而言,我的骑兵的罗圈腿(内罗圈),在故乡的城市的街道上整整走了十年后,才逐渐变直。
谁的一生如果到过北方,到过草原,并且有幸与一匹马为伴,那么,自此以后,无论他居家何方,工作如何,他的身体停止这马背上的颠簸了,他的思想,将永远处在颠簸中,处在一种好高骛远式的憧憬中,充满对远方和未知之境的向往中。他渴望着马蹄在远方响起,渴望着那往来无定的风在面颊上掠过,渴望着草原的花香和马粪被阳光暴晒后散发出的那种臭烘烘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