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就过完了,该离家开始新一年的生活,该为下一个归来做准备。多么期待团聚能够长久啊!团圆很幸福,但幸福的日子很短暂;相聚很美好,但美好的时光会在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溜走。
院门口,尽管儿子媳妇一个劲地阻拦,轿车的后备箱被父亲塞了又塞,后座上母亲将吃的喝的摞了又摞。面粉、菜籽油、苞谷糁子、自家地里拔出来的蔬菜、包子、花馍、冻好的饺子……车发动了,父亲还在院子里问“东西装全了没有”;车门旁,母亲将几双花鞋垫塞到儿媳妇的手里,又一把拽过孙子的手,“明年过年再回来!婆给我娃打凉粉、蒸面皮。”车子缓缓向前滑去,却不见父亲的身影,只有母亲挥着已经变形的手,跟着车子往前挪动。要回城的人不敢扭头看侧面的车窗,而是瞟一眼后视镜,发现母亲撩起围裙擦着眼睛。
村口的槐树下,一拨又一拨的远行者背着行囊,把笑脸留给送行的老人和孩子。转身,逃也似的走过河上宽阔的大桥,走向公路。他们知道,回头,从父亲佝偻的身躯,会看见生活的重负;从母亲满头的白发,会看见岁月的艰辛;从孩子叫着爸妈的泪眼,会看见离别的酸楚。他们害怕,怕一回头父母会看到他们眼里溢出的不舍,会撒落他们心田里装不下的思念。他们更不敢停步,孩子的哭声会扯住他们迈向远方的脚步。
想起成家后唯一一次带着妻儿回老家和母亲度过的春节。刚回家没几天,母亲就问我啥时候回去,我说还早。那时候火车票还不能预订,只能到售票处现买。母亲听了很高兴,领着孙子去老屋转,去镇上赶集,去赴村子里的喜宴。母亲好像一下子恢复了活力,腿脚变得有了力气。大年初一,我借着去城里拜年的机会,到火车站售票处看看,正巧初三凌晨有到乌鲁木齐的卧铺票,就买好了返程的车票。回到家给母亲说了车票的事情,母亲嘴上说:“好!早点回去娃路上不受罪,你还能歇几天再上班。”语气却是闷闷的,眼睛里的光也暗淡了。
初二一整天,母亲变着花样做老家的美食给我们吃。傍晚,母亲坚持把我们送出村口,送过小河,送到公路边上。当汽车开动,母亲挥着手跟着汽车向前小跑着,那样子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突然,六岁的儿子用他的小手捶打着我的后背,“我讨厌分别!”我惊讶地转过身,发现儿子满脸泪水……挥手告别,是人生旅途的必然,却也最是无可奈何。一挥手,就是一年的思念,一挥手,就是三百六十五天的期盼。一挥手,或许就是一辈子的梦萦魂牵。挥手告别,对于老人和留守的孩子是等待。等待着又一次的迎接,等待着又一次的团聚。挥手告别,对于离开故土的游子是生活所迫,也是一次满怀希望的出征。纵然前路坎坷,但有身后的温暖相伴,再苦再累,他们都会把笑意写在脸上,用汗水换取又一个团圆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