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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03月09日
苞谷面拨拉子
○ 叶志俊
  拨拉子的确算不上什么美食,它作为我们山里人那些年的一种极普通的家常便饭,常常让曾经饥饿的岁月充满“战天斗地”的力量,让我的乡亲度过了那非常困窘的年代。
  父辈们常说修宝成铁路的那个年代,城里人拿上钞票跟乡里人连换块锅塌子馍都换不到而当众撕碎钞票的事,这足以说明那阵的生活是何等的窘迫。
  我就出生在困难的六十年代初。听母亲说我出生那天,吃食堂饭还在高潮期。那阵家家不冒炊烟,人们按时到队里的食堂里去吃定量的大锅饭,按时出坡劳动。生我的那天早晨,父亲刚刚给母亲领回一个苞谷面蒸馍,前脚才跨进大门,就听到里屋传出一阵婴儿的哭声,父亲一急就把手中的馍一扔急急忙忙地扑进里屋,那个蒸馍从桌子上弹跳了几下就滚到桌子下面去了。等父亲和接生婆忙完,才出来找馍,发现那个圆蒸馍完好无损。
  家乡人那阵以粗粮维生,苞谷是生产大队分配给社员的主要口粮,就这一年也是紧绷紧,稍不注意节约,粮食就差一大截。至于小麦、水稻之类的细粮少得可怜,人们大都在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稀客才有机会吃到米饭面条。为了多收粮食,队里除了仅有的河边地外,就号召社员们开荒地,剐林山、烧火茬,这样土地面积扩大了,粮食多收了。特别是那些被山火烧了的火茬地土地肥沃,腐殖质厚,肯催苗,肯熟籽。苞谷棒棒结得都是六七寸长,荞子辫辫都是一絮一絮的,颗粒实挤,小麦穗穗也是大拇指粗的。
  面对细粮少粗粮多的现状,手巧的村里女人就变着花样做出风味迥异的苞谷面饭食。仅我知道的就有苞谷面搅团、苞谷面片片、苞谷面面花、苞谷面锅塌、苞谷面拌汤、苞谷糁糁稀饭、苞谷面糊糊、苞谷面拨拉子。这么多花样,足以证明我的那些大娘婶子大嫂小姑子们心灵手巧,殷勤持家。
  仅这苞谷面拨拉子就有很多种,柿子拨拉、酸菜拨拉、豆豆拨拉、纯拨拉、米拨拉。特别是米拨拉是这种饭食的上乘之作,吃起来口感极佳,食欲强烈。如果蒸出来再放油翻炒一遍,仅看成色,金黄金黄的,油拉拉、香喷喷的,瞟一眼你的味蕾就会立刻咕咕作响,馋涎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如果再有几个炒菜陪衬,这一顿中餐或晚餐一定会吃得津津有味。那阵的乡亲们常说吃一顿油炒拨拉子,一顿贴三顿,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实际说的是这种饭吃了管时候,经饿。对于当时劳动强度大的家里主要劳动力来说,巴不得天天中午吃这种饭食,这样他们才能有劲抬石头,挥洋镐,推装满车子的土,背满背篓的苞谷,才能“抓革命,促生产”“与天斗,与地斗”。
  其实做拨拉子很简单,只要把控好水就行,水要适量,一碗水三碗面刚合适,待水烧开后,倒进苞谷面,然后用筷子把苞谷面在水面上刨匀,用筷子在面粉上扎上无数个透气孔。这个时候要赶紧退掉灶膛里的柴火,只留下火燥即可,否则就焦锅了。随后每隔几分钟翻炒一次,拌匀一次。如此反复三次,直到面与水成为豆粒大小的面块,直到锅里散发出熟了的香味,直到看见拨拉散活活的就成功了,其间水不能大,大了就是核桃大的块状,那叫大水拨拉子,这种吃起来不仅口感不好还没看相;水窄了就是一锅干面,才不好吃呢。所以做好拨拉子很讲究火候,很讲究水的把控。油炒三遍的拨拉子吃起来香脆,吃起来筋道,越吃越爱吃。
  现在的人米饭都吃厌了,什么金元宝、稻花香、香丝米,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大米吃起来都觉得口感一般般,哪像那几年的桂花球和华东米,不放油,不要菜,吃起来口感好还很香,没有炒菜的白米饭就能吃上两大碗。于是,人们又把昔日的米拨拉拣了起来,隔三岔五地做顿加有大米的拨拉子,越吃越爱吃。如果再弄上几盘具有山乡风味的笋子、香椿、猪肚、猪肝、肥肠、土豆丝、辣子鸡,这顿晚餐一定很丰盛,吃了还想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