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03月09日
白面馍
○ 徐杏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位于下吉镇的下吉中学(现三贤中学)读高中。当时,下吉镇只有一条长约千米的东西街道。平日,街道冷清,商业萧条,除一家国营供销社和一个照相馆时有人出入外,校园琅琅的读书声和欢笑声为这个乡村古镇平添了许多生机和活力。
  那时候,物资匮乏,学校没有学生食堂,校外也没有餐馆饭店,学生的一日三餐靠吃馍维持。我家距离学校十五里。周末是回家取摸的日子,顺便也吃顿好饭。其实,家里也没有特别好吃的东西。“油泼辣子就是菜”是那个年代真实的写照,常吃的蔬菜有茄子、辣子、白菜、萝卜。尽管如此,我依然渴望周末时光。回到家,就不再吃干硬的冷馍,就能享受亲情陪伴。白天力所能及地帮母亲干些家务活;繁星满天的夜晚,还能坐在院子的枣树下,和母亲聊学校发生的事情。当我说到自己是如何把长毛的黑面馍吃掉的,又如何把长了白毛的黑面馍当成白面馍忽悠同学时,母亲心疼地抹眼泪,我却诡异地偷笑,异想天开地盼望母亲能够赏我个白馒头吃。母亲不知我的小心思,晚风吹过,难以实现的心愿被吹上了树梢,我感觉枣树眯着眼在笑我;母亲又聊起了四姨。四姨是母亲唯一的妹妹,外婆去世早,姐妹俩相依为命,结婚成家后来往颇多,感情甚笃。四姨想母亲了,会派贪玩的表弟送好吃的过来:爆米花、炒黄豆、棋子豆。表弟成了送“鸡毛信”的海娃,我戏谑称呼表弟“海娃”。四姨嫁了个好人家,公婆厚道、日子殷实、家庭和睦。四姨家距离学校不远。母亲说我上高中后,四姨就捎话过来,让我去她家吃饭。尽管四姨家条件好,我怎么好意思呢?我嘴上推脱,心里却极想去四姨家,我知晓四姨家有好吃的,甚或我还猜想她家会有白面馍,重要的是我还能吃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我把心事说给了母亲。枝繁叶茂的枣树下,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地说去吧,你姨是真心的,好好学,有出息了回报她。
  十月的渭河平原,秋色斑斓,田间地头秋收正忙。周末,我快步如飞地走在去四姨家的路上,想到四姨家的饭菜,陶醉的我顺手捡起路上的小石子,朝树梢扔去,看着树上惊飞的小鸟,我感觉自己比鸟儿还快乐。
  身系粗布围裙的四姨看我来了,高兴地说:“我娃来了,姨给你做饭吃。”宽大的灶房里,灶膛上的铁锅微微地冒着热气,地上放了八笼屉,四姨家要蒸馍了。要吃馍,我心里暗暗叫苦。四姨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盈盈地说还蒸豆腐包子哩。扭头,我看见面盆里有两块发酵的面团,一黑一白,黑大白小。渭北农村,过年才蒸白面馍。纳闷之际,四姨开始蒸馍。她抓起面团放到案板,面团在手里多次反复揉搓后,变成了光滑圆润的面剂子。四姨夫告诉我黑馍是大家吃的,白馍是给年迈的父母吃的。馍上锅了,炉膛里红红的火苗照亮了四姨柔美的脸庞。我一边和四姨聊天,一边拉着风箱,笼屉里如烟似雾的蒸汽飘散着诱人的馍香。
  馍出锅了。黑白分明。白面馍就像粉面含笑的小姑娘般惹人喜欢,我垂涎三尺,悄悄地咽了好几口唾沫。“这馍真好吃!”上房传来老人的赞声。我失望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想着自己是个老人就好了!那顿饭,四姨多次劝我吃白面馍,看着她一口一口咀嚼着黑面馍,我怎能吃得下去,三个黑面豆腐包子果腹,我已经是大饱了口福。
  第二天返校,没等我开口,馍袋子已被装满。拎着袋馍,我匆匆返回学校。到了饭点,我打开了馍袋,天啊!又圆又白、飘香四溢的白面馍,整齐划一地在向我微笑致意。我的四姨啊,你真让我受宠若惊!四姨蒸馍的画面,她吃黑馍的情景眼前浮现。白面馍香软筋道,和黑面馍难以下咽的粗糙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四姨肯定也喜欢吃白面馍。长辫子、大眼睛的四姨,吃白面馍的模样会比歌曲《小芳》的小芳还美。“娃,姨习惯了,吃黑面馍顺口。”耳畔响起四姨的声音,“吃完了就来取。”这是四姨临别时的叮咛。四姨家虽然比我家殷实,但白面馍仍十分有限,她舍不得吃白面馍,把省下来的全给了我,感激的涟漪在我心里荡漾开来,至今想起温暖如春。
  白面馍的味道就是过年的味道,那一袋子白面馍,让我度过了一周的幸福生活,这种幸福温暖了我的中学时光,也让我在珍贵的亲情中温馨成长。
  岁月荏苒,我清晰地记得白面馍的味道。
  时间薄情,为你深情。四姨年纪大了,我想常回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