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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2年03月04日
我的上海情结
○ 孙 鸣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大学期间,有机会跟爸爸去了一趟上海,住在爸爸的上海同事赵叔叔家里。这是我第一次去上海,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上海人家的生活。
  赵叔叔家兄妹三人,他作为大哥,插队当知青去了新疆,后来通过自学考上了财经学院,进入银行工作。赵叔叔的父母守在上海愚园路的石库门房子里,带大了他的女儿,又帮他已经出国的弟弟带孩子。赵叔叔弟弟的孩子,很调皮也很可爱,大家都唤他“小弟”。从赵叔叔口中得知:等过几年“小弟”大一点,他爸爸就准备接他去美国了。
  从干燥少雨的大西北第一次来到上海,我即被上海的潮热所折服。白天晚上温差很小,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迷糊着,凌晨四点,天就亮了。跟着赵奶奶去早市逛逛,顺便买早点。上海的早市都在居民区的小巷子里,周边郊县的农民会挑着担子,带着自家产的新鲜蔬菜来早市赶个集,卖点零花钱。早市上的菜都新鲜翠绿,有很多我不认识的菜品。后来知道有一种小青菜叫“上海青”,当时还不理解为什么要冠之以“上海”二字。真正到上海的早市看过,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上海才有的一种青菜啊!
  新疆偏远,交通不便,新鲜蔬菜很少,尤其到了冬天,多以大白菜和土豆为主,很少有新鲜的绿菜,而很多南方产的蔬菜更不可能见到。冬天买白菜和土豆在新疆都按麻袋来计量,一麻袋至少50公斤——需要维持一个冬天的用菜。当逛着早市,看着人们买菜买肉都论“两”,跟着奶奶拎着几根葱、几两肉、一把小青菜回家时,我心里充满了迷惑与诧异:这和新疆买东西论“公斤”太不同了——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新疆时,大家有时会调侃上海人“小气”,说上海人请人吃饭,每样都小碟子小碗,嘴里客气地说着“吃吃”,可碗里没有多少东西,怎么好意思吃呢?北方人吃饭习惯于大碗大盘,菜多量大。上海人也嘲笑北方人吃东西吃得多,吃得粗糙。跟着奶奶去了一趟上海的菜市场,吃了真正的上海早餐,才理解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偏见。
  早餐奶奶买了油条、包子,摆上桌的还有雪菜和豆腐乳,喝的是白米粥。后来才晓得上海人早餐是喜欢吃“泡饭”的,因为我是客人,奶奶不能让我吃“泡饭”,所以重新熬了粥,还专门多买了油条、包子请我吃。上海人对人的客气与对吃食的重视和精致,通过早餐让我有了初步的认识。在赵奶奶家住了一周,我慢慢熟悉了上海人家的日常生活。
  奶奶家住在愚园路的一幢洋楼里,一共三层楼,住了好几户人家,奶奶家住二楼的两间门对门的房子。一楼是公用的公共厨房,二楼直对楼梯尽头有一间很小的公用卫生间。房子里全部用红褐色的地板铺成,因为年代已久,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第一次离开家住在别人家里,一切都很不习惯。而且当年上海的饮用水据说是消毒后的黄浦江水,喝着口感很涩,有一股“六六粉”的味道,这与我从小在新疆喝过的井水完全不同。
  奶奶每次做饭都要从二楼端菜下到一楼,我会跟着奶奶楼上楼下帮她端菜端饭。第一次吃上海人家做的饭,各种饭食味道清淡,而且略带一点甜味。虽然奶奶做了好几个菜,因为天气炎热,胃口不是很好,所以吃得很少。奶奶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个子不高,面庞清癯,不会讲普通话。晚上冲过凉,我会早早回到房间看书或者写日记,她会戴着助听器到房间里来和我说话。虽然听不太懂她的本地话,但通过赵叔叔的翻译,我知道了奶奶是江苏人,很早就来上海生活。三个孩子,大儿子很早就去了新疆,她一直很担心。好在赵叔叔的女儿一出生就留在她身边养大,赵叔叔每年会利用出差或者过年的时间,回上海来看看孩子和老人,时间久了,她也能放心一点。但是奶奶还是希望赵叔叔一家能回到上海来生活。很多年后,奶奶的愿望最终实现了。浦东开发,赵叔叔一家调回了上海,奶奶一家退出了当年居住的小洋楼,搬到了浦东的高楼里。房子变大了,但是也找不到当年住石库门的感觉了。后来再见到赵叔叔问起奶奶的情况,赵叔叔说奶奶在浦东住了很多年,前几年去世了。提起当年住在愚园路的情景,赵叔叔还遗憾地说:如果当年有钱能买下那幢房子就好了。提起对奶奶的回忆,赵叔叔说:我母亲对你的印象很好,说这个小姑娘蛮斯文,爱读书,吃饭很少。
  因为这段经历,让我对愚园路充满了感情。后来每次到上海,我都会去愚园路走走,找寻一点当年住过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