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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2年02月09日
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连载61)
○ 高建群


  中亚篇·亚细亚高原的诞生(二)下
  我们的这次“欧亚大穿越丝路万里行”,将结束于英国牛津大学。这是距英国伦敦一百三十公里的一座大学城,由四十个学院组成。整个大学像一个铺在平坦地面上的公园,每开一个门洞进去就是一所学院。
  记得在这所大学城的十字路口,那个跨街的“叹息桥”的下面,我曾做了一场视频直播。我对我们这次行程做了简短的总结,我在向这所大学致敬的同时,也提到了已经故世的阿德诺·汤因比先生。
  汤因比先生提到的那个阿尔泰山,是准噶尔盆地东沿、北沿的一座绵延悠长的山脉,直达西伯利亚。它有一段行程与天山山脉并行。天山山脉行进到塔城地面以后,为两座短一些的山脉所接替,这两座山一座叫阿拉套山,一座叫木扎尔特山。
  在天山北麓的臂弯处,如今的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萨尔县境内,大汉王朝曾经建北庭都护府,就管辖着阿尔泰山中西段南麓的广大区域。该都护府,开始属安西都护府辖管,后来因为地位重要,上升为中央直辖,与安西都护府并立。
  阿尔泰山据说从河套平原北的狼山北麓地面就开始发生了。这一点笔者没有实地踏勘过。阿尔泰山再往下走,中国近代史上还发生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那地名叫北塔山。在蒙古国独立以后,苏蒙联军从北塔山继续试图翻越阿尔泰山,占领新疆的北疆,国民政府新疆省省长、可敬的杨增新先生率军大战于北塔山,后在哈萨克人的帮助下,没有让外寇得逞,保住了这一块丰饶的北疆草原。
  再往下的阿尔泰山标志性的地方,就是它的最高峰,这座山峰给它命名为奎屯山,意思是多么寒冷的地方呀!成吉思汗在西征花剌子模时,曾经在这山下的额尔齐斯河边,一个叫平顶山的小小山头,召开誓师大会,而后兵分两路,一路翻越阿尔泰山冰达坂,一路打通天山峡谷果子沟,两路大军成钳形攻势,直扑西伯利亚和小亚细亚。成吉思汗在西征得胜而归时,曾经在这奎屯山下面的喀纳斯湖窝冬,并把这里的图瓦人作为他的一个部落,他的养马人。
  奎屯山在成吉思汗之前叫什么名字,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了,而在盛世才的年代,它易名叫友谊峰,后来又被军事地图上叫作三国交界处,现在则又被叫作四国交界处,因为俄罗斯人在与哈国划分边界时,在奎屯山与喀纳斯湖以西,给自己留了三十多公里一段边境线。它的理由是将来要在这里设一个口岸。
  阿尔泰山继续向西北逶迤而行。境外的阿尔泰山,大约更为漫长,苏联作家将中国境内的阿尔泰山叫小阿尔泰山,而将哈境内和俄境内的阿尔泰山叫大阿尔泰山,与阿尔泰山相伴而行的就是那条著名的国际河流额尔齐斯河。一河汹涌的春水,仪态万方地从戈壁与草原中间流过。冬天,河面被冰封,冰层下面可以见到从北冰洋溯流而上的狗鱼在游动,而夜来,被冻裂的冰层炸了口子,河谷会传出惊天动地的冰层爆裂的声音。
  夏天,春潮泛滥,阿尔泰山消融的雪水会汇成条条小河,注入额尔齐斯河。河面往往会宽到五百米以上,而河水会倒灌到河汊中去,这样的春潮期往往会从五月一直到八月。河流两岸高大的树木,主要靠这一年一度的春潮提供水分,而那春潮退出的稍微低洼的地方会形成草块、草场、草原,没有见过水的地方,则依旧是戈壁、碱滩、流动的沙包子以及沙包子顶端的一棵或几棵红柳。
  阿尔泰山山下、额尔齐斯河两岸,布满了毡包与毡房,游牧的哈萨克,赶着牛群、羊群、马群穿行其间。夏天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把畜群赶往阿尔泰山深处的高山牧场,把平原河谷地带的牧草留下来打成马草,秋天的时候,再转场,从高山牧场回到平原河谷。
  在这块草原以及更为广阔的这块中亚草原上,我们往往会看到草原石人。草原石人兀立在旷野上,沧桑古老,举目望天。我在遥远的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和一处度假胜地上,面对一个草原石人,曾经做过一次视频直播。
  我脱帽向这尊斑驳的草原石人致敬。我动情地说,这是草原石人。这种草原上的古老遗存物遍布于中亚。它是哪个年代的?是哪一个民族留下来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专家认为,它极有可能是突厥年代的产物。而它的竖立,通常有三个用途。第一,是牧人从平原牧场向高山牧场转场时竖在牧道上的路标。第二则是一个部落和另一个部落的游牧分界,譬如农耕文明中的地界。第三则是祭拜草原神的场所,或者为亡人的墓地做的标志物。
  在阿尔泰山脚下,额尔齐斯河两岸,光秃秃的白戈壁、黑戈壁、红戈壁中间,有许多过去年代的坟墓,这些坟墓往往用石头围成一圈,大的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坟墓的前面往往会横放一块鹿石,再竖立一个或两个这样的草原石人。
  厚厚的二十四卷本的《新疆文库》里面记载的大部分内容,就是这些古墓葬的方位、目前状况、保护情形、发现以及被保护的时间,附带的还有一些珍贵坟墓的俯瞰图,鹿石的照片、石人的照片。这些散布于广大地面上的墓葬群,就是汤因比在他的浪漫主义的叙述中,那消失在这块地面的古阿尔泰语系游牧民族的古老遗存吗?也许有一天,洛阳铲会帮助我们揭开这片大地的秘密,而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它们将永远成为秘密,就像大地缄默地永远紧抿着它的嘴巴一样。历史既然已成历史,那么就让它永归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