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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0年10月16日
香中别有韵 ——高凤香散文集《栖息地》序言
香中别有韵 ——高凤香散文集《栖息地》序言

  我与高凤香的文字互动,大概已有十年余。初始,我们栖身于博客,谁也看不见谁,却时常或留言,或字条来去。后来就从虚拟的空间里走出来,现身于现实世界,并逐渐成为可以敞开心扉的朋友。
  高凤香最早留给我的印象,像是一头受伤的羔羊,充满了忧郁和哀怨。这一点,我是从她起初的博客名称“残梅飞雪”以及文字的精神气质上感受到的。她文字的叙述基调,颇带有几分林黛玉的多愁善感,动辄涕泪欲出。就文字的表达而言,她颇为考究,有点儿咬文嚼字,其一字,一词,一标点,皆极用心,鲜有错漏和病句。这样的写作基础以及对自我精益求精的苛刻要求,放眼当世的文坛,极其难能可贵,亦并不多见。
  值得嘉许的是,高凤香并非那种虚荣而虚妄的浅薄之人,她是真诚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让我提意见,既不是客气,亦无意于获取奉承,而是有着提升自己文学水准的强烈渴望和期待。鉴于此,我也就在少许的客套之外,开诚布公地对其文章的病理,予以诊断。我主要想说的有两点:一是她的写作,像是在织毛衣。很在乎一针一线,很重视花色的搭配,表面看起来,一团锦绣,且毫无破绽,但读之,却有咀嚼衰草般的索然无味之感。其因在于,毛衣再华美,再精致,都是毛衣,都是冰冷的衣物,而不是充溢温度的人之皮肤和具有痛感的人之血肉。人读文章,不是仅仅观赏文字就能得以满足,而是要借他人之言说,寻求自我精神的呼吸与灵魂的抚慰。也就是说,是想找到心灵的相通和生命的同路人;二是她写散文,写得紧绷绷的,像被紧身衣束缚的躯体,不自由,亦不灵活。散文不是诗,一句顶百;散文是松散的文体,是拖泥带水的,是家长里短的,是油盐酱醋的,是随意随便的。要精致,但不要过于精致。过于精致,就像园林里的树木一概遭到刀斧的裁剪那样,反而会使树木失却蓬勃之象。精致是一把双刃剑,须把握有度,稍有偏差,就会沦为散文的囚徒。
  善于吸取和接纳意见的高凤香,渐渐地,在不断地感悟与磨砺中,文章的面目有了鸡鸭蜕变凤凰般突飞猛进的质变,而且越写越斑斓,越写越娴熟,越写越自如,越写越靠近生活的本体和贴近人心的敏感部位。这部名为《栖息地》的散文集,即是她在文学方面得以冶石成金、抱薪化火的有力证据。
  就我的心理感觉而论,与最初读她的文字,有着天壤之别。从取材到剪裁,从视野到视觉,从内容到形式,这部书皆令我耳目一新。过去,她的文字是拘谨的,而今是洒脱的,像风一样地飘荡,像野马一样地驰骋;过去,她的文字“我眼里只有我”,而今“目中有人”,从庙堂士族,到贩夫走卒,她皆能俯拾入文,并为之而或歌或叹;过去她的文字是屋子里的舞蹈,而今在拥抱更为广阔的世界,在深度介入更为繁复的生活;过去她的文字是浅浅的一湾小溪,而今却是汹涌一条河流,岸边奇石与草木繁茂,水里鱼虾与舟船并蓄。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女性写作者,她能摆脱很多女性作家文字的香艳与矫情,却又能保留女性特有的慈悲与大爱,以带有温度的情怀,一丝一缕、一点一滴地将山川地理与人文历史予以衔接,将地域风情与人物情状进行叠加,从而使外延的宽度得以拓展、内涵的深度得以扩充,呈现出山重水复的景象。她的书写,是厚实的,又是翔实的;是生动的,又是严谨的;是朴素的,又是锦绣的。她在用笔,倾诉着对故土、对居住地、对远方、对亲人、对河流、对植物动物的炽热之情与赤子之爱。其最为闪光的表现,主要集中体现于两点:一是无处不在的生命意识。从植物到动物,从山石到流水,从故乡到异乡,一切不再是纯粹的客体,而是化为了与作者肌肤相依情感相连的活物。生命意识,是作品是否具有生命力的一个重要的衡量指标;二是对那些生活中的小人物,哪怕是偶尔瞥见,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特写,仅寥寥数笔,都能看出作者人性的善良和悲悯。对那些草芥般轻贱灰尘般飘浮的生命,高凤香的笔触,总是能给予其更多的关照,更多的尊重,更多的慨叹——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情怀,更是一种境界。
  当然,我也留意到她行文的节奏和运笔的基调,是不慌不忙的、款款而行的,没有小脚女人的矜持,也没有粉黛红颜的扭捏,而是透露着一种从容,显示着一种自信……凡此种种,都在诠释着她已然具备一个优秀作家的基本要素,并将朝着具有更大格局和更大风范的方向迈进。
  高凤香原来的博客名叫“残梅飞雪”,我觉得此名算不上吉祥,于是就建议她将其更换。禅香雪,是她为自己的博客新起的名字。从她早期博客的名称里,不难看出,她对寒梅情有独钟,及至于以梅喻己。然而冰雪里的梅香,毕竟属于冷香,其香艳里,蕴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苦痛。我倒希望她,也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能在相对温润的天气里热烈地绽放,并用自己释放的纯香,抵御与驱逐俗世的污浊之气。当然,我更期待高凤香的文章,从思考到书写,都像她游览扬州时路遇的那副对联中的妙句那样,“香中别有韵”,既香溢四野,又特立独行,更别有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