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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0年09月23日
侍母笔记
侍母笔记
  今年秋天,不比往年凉快,只是雨多了些,给住在乡下的母亲添了许多麻烦。
  雨不大,但一下就停不了,坡洼上的路,眼看着要被雨水冲出几条深沟,母亲拿了围裙,胡乱裏在头上,就出了门。
  门外一片汪洋,她抬起左脚,迟迟难以放下。站在房檐下的母亲有些失落,口里在低低地骂天,眼却隔着窗子朝坡路上看。
  路上的浊水,争着往下淌,生怕有人会挡住似的。
  母亲更急,一急就又骂了一句,忙着寻魂哩,也不停一下。
  我说,我去拨水壕,母亲一把拉住说,没看雨下得那么大,小心淋感冒了。
  我说没事,母亲立即关了房门,说雨怕是一会就停了,不去了,不去了。
  房子是几年前才建好的。母亲搬进来住时间不长,我问母亲住着习惯吗,母亲说窑住着踏实,房子住着畅快。
  早先年,老先人盖不起房子,就打个土窑住,后来光景好了,也就接了个石口。要不是大前年,雨下得大,时间又长,垴畔上的雨水渗过窑顶,泥皮都掉下来了,公家怕出事,不让住窑了,才盖了两间房子。
  母亲说,窑好,可老天爷不让住么。我说,等窑干上两年,重新裹泥一下,你想住,就住窑吧。母亲看了一眼破烂的窑窗,没有吱声。
  过了一年,儿女们把窑拾掇好了,晾了一夏天,不干,又晾了一个秋天,天冷了,父母才搬回窑里住,大哥怕二老受凉,在窑里搭了个火炉子,住着不潮,更暖和。
  今年春上,父亲走了,我们劝母亲离开老院子,几个儿女哩,想住谁家就住谁家。
  母亲就不高兴了,母亲祈告说,老天也不收,活着还要害儿女哩,接着就抽泣,就不语。
  众人不敢再劝,怕母亲伤心。只好让二妹辞了城里的活,回老家跟母亲住着,也好有个照应。
  二妹来电话说,妈说了,二哥这几天回来,让我问一下,你多会儿回来。我答,再过两天吧。
  我知道母亲想见我了,或是怕二妹照看她时间长了烦,才故意这样说的。二妹当真了,就打电话过来问我。我处理了手头上的急事,匆匆赶回老家。
  母亲已过了85岁生日,刚骨了一辈子,不求人,不低头,也不想给儿女添麻烦,更不想成为儿女的拖累,她只想守着老院子,守着清静,过自己习惯了的生活。
  母亲劝我们说,人老了就朽了,不敢搬摇了,一动就散架了。你们都忙吧,我一个人能行。我故意说,那我们都走了。母亲头也不抬一下,就说,能行,你们都走。
  母亲一个人生活还真的没有啥问题。她除了眼不太好使,耳有点背,手脚还算麻利,什么提水、做饭、喂鸡、喂狗、扫院、种菜等日常生活,样样能干,就连缝缝补补的细活,也难不住她。
  我回来以后,母亲很少在村子里走动。我家坡底下有一条公路,是210国道,往来车辆多,母亲耳背,我不放心,就劝她不要一个人去前庄里转,要去,也得我跟着。母亲说,晓得了。
  吃过午饭,我在硷畔上准备画画,母亲说,你画你的,我回院里做营生。
  站在我家硷畔上,看着对面山上秋天的美景,令我沉迷,多么美好的图画,不画下来,心何以安?
  我认真地观察山势树态、草状叶形、沟渠曲直,目之所及,皆可入画,就潦潦下笔,画个大概,然后再用心勾画,一幅速写,瞬间可成。可惜,天不作美,不一会,下起了小雨,我收起画本,回到房子里继续作画。
  忽然,听见母亲在院子里喊我的小名,声音急促而不安,我以为母亲出啥事了,赶紧跑出去,母亲站在院子里,异样地看着我,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说在房子里画画呀!母亲说,我去房子里看了两遍,都没看见你。我说,我坐在沙发上画画。母亲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这才想起,之前,好像门咯吱响过两次,我以为是风把门吹开了,就没理会,母亲只在门口看了一下,并未进来,所以,她没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就着急了。
  我赶紧安慰母亲说,娘啊,你忘了咱们的约定啦,我要是外出办事,肯定要先给你说呀。母亲若有所悟,苦笑着说,噢。
  我故意把画画的小本子,很夸张地扔在桌子上,看着母亲说,不画了,我还是跟娘拉一阵话吧。
  母亲紧张的脸,开始放松了,她心平气和地说着一些陈年旧事,虽然听过很多遍了,我还是耐心地听着,哪怕是一些无趣的小事,我也会认真地听她说完,还要顺着母亲的意思说,就是么,就应该这样,母亲见我跟她的看法一致,就格外高兴,时不时看看窗外飘落的细雨,又看看我,一脸的高兴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