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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0年08月21日
火车情结
火车情结

  相信每个远游的人对火车站都不陌生,我也是。
  故乡永州的老火车站是1938年建的,以前叫冷水滩火车站,现改为永州站。曾经多少次我在站台上与亲人或朋友依依惜别,火车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闷的鸣笛,那声音在空旷的站台上凄凉地绵延弥漫,裹挟着或凉或热的风,回荡在我心上。然后,车身慢慢启动了,亲友从窗口挥手告别,我也挥着手与他们隔窗交错而过,看火车渐渐远去……
  在我心里,始终都觉得火车是个说不清的字眼,而这种说不清又或多或少的带点浪漫的色彩。
  的确,火车代表永远的驿动和不安,那甚至可以解释成一场大逃亡,令人产生蛊惑的情绪。火车一节节车厢里始终散发着陌生却让人兴奋的味道,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安静。拥挤的人们,操着不同的乡音,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在晃动的车厢里挨着时光;车厢里昏暗的灯光,流浪人脸上的倦容,还有那种车厢特有的味道,火车行驶时“哐当哐当”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就那么搅在一起,缠绕着一个永远理不出头绪的字眼——漂泊。
  眼前的旅客是一群未知的人,他们从不同的地方来,夹带着自己的过往,登上这列通往目的地的火车,彼此陌生地坐在一起。你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甚至可以感应彼此的欢喜与哀伤,总是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有时候我想,这就是一场盛大的与激情无关的艳遇。
  最喜欢的是,深夜时站台上的灯火,寂寥却安详。火车在深夜到站的时候,这灯火笼罩下的小小站台便开始热闹起来。这陌生的人群甚至来不及告别便又匆匆离去,火车稍停片刻便又继续起程,站台又变得宁静寂寞起来,只有这暖人的灯光,依旧安详美丽。
  “多情自古伤离别”,与火车上的热闹相比,站台就是个寂寞的地方了。这一方小小的站台每天不知上演多少悲戚的离别故事。那些站台上独自拿着行李的人,他们是寂寞且倔强的,那些拥抱和哭泣自是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会偶尔向身后望望,身后依然是匆匆拥抱和离别的人群,于是,他们嘲笑自己不切实际的遐想。这只是无数旅程中小小的陌生的一站,怎么会有送别的人?也许这一别便永远不会再来。火车开动的时候,在站台上随火车奔跑的身影,便成了站台上一道伤感的风景线。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是站台上的人伤感多一些还是火车上的人伤感多一些呢?一到站台,朦胧的灯光折射进来,若隐若现,像往事,不去想,也就没了,因为这一站我们是离别的人,下一站就会成为送别的人。这其中的伤感无法计算。人总是无法预知未来,你永远无法知道哪次离别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我永远忘不了1991年的春天,一个阴雨天的晚上,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和父母,去往异乡。在火车上,我泪雨滂沱。火车徐徐开动,我的家乡和父母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薄薄雾气透露着阵阵的冷气。夜,撕扯着站台上伤别人的心。汽笛声响得很远,在城市边缘的幽暗中回荡。广东,在我心中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概念,一个对我来说是那么遥远的世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漂泊的真正意义,我只当是那年少的激情,只当去寻找梦想。列车在夜色中穿行。我呆望着窗外的黑暗,偶尔有点点的灯光泛上幽蓝的玻璃。一晃离开家乡已20多年了
  说心里话,面对站台,我会想起那年回家乡过春节,然后坐火车回深圳的情景。那可是终生难忘的经历。当时是春运期间,一票难求。着急赶回的人太多,加上又没买到票,我是被几个已是彪形大汉的男同学给挤送上车的。我被如潮的人流挤压并固置到一个角落,膝下、头顶、后背全是四肢的网络;人味儿、烟味儿、汗酸味塞满车厢,好像划一根火柴就会引爆。我只好收腹吸气,竭力把自己想像成一片山楂片,或是一条瘦鱼,独自在灯影里发怔。望着身边一张张疲惫的、汗津津的面孔,看着因过多的忍耐变得神情有些呆滞的男女,我也是一脸无奈和郁闷。我想这就是真实的人生片断。
  当时,口渴多喝了水,内急弄得我额头发麻,我努力提气稳住,但实在不行,我只能启动“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计划,本来只有一分钟的路程,艰难地挪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挪到厕所,更让人绝望至极的是,厕所门口犹如蜂窝,站满了人,那是一扇似乎无法打开的门,我不顾花容失色,便着急地哇哇大哭起来,天下好心人还是多的,我终于几经周折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回忆起来都会不寒而栗。这算是我人生中最尴尬、最狼狈、最无可奈何的境况了吧。后来几年一想到回家乡过年就头皮发胀。
  如今,交通发达了,海陆空都行。火车提速了,回故乡如轻舟直下,但回到故乡再也找不回20年前的那个故乡了,物非人非,我因此而潸然泪下,仿佛相对于过去的那个故乡,我早是陌生人了。多少回,我坐火车远行,多少回我在这儿送别亲朋好友,可这站台不再是当年的站台,故乡的火车站也变了,以前的成了专用货车站,现在一切都是新的,走出站,更是茫然不知所措。
  我深深地知道,丢失了东西的地方肯定会被另一种东西填充,但这却彻底地改变了它原有的质地。让我们痛心的是,这些新的替代物从来不让我有相通的感觉,陌生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