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几天没和母亲说说话了,有些想她。
我其实有好多机会可以见到她,因为她就在我学校的食堂里做着事。造成这样的境遇,责任在于我,我是故意躲着她。
可能是我做丫丫的母亲腻了,也想做一回孩子。
做了孩子的我,就和母亲玩起了迷藏。
以前吃完饭,我总会绕到她跟前,在她忙着收拾碗筷的当儿,跟她扯上几句。现在,我是一吃完就溜,不让她看见。
以前晚上没课的时候,我会跑到她的住处,狠狠地敲门,再快速地躲到暗处,看着她打开门,四处张望,我强忍着不笑,待她疑虑着要关门之际,再跑出来,大喊一声,吓她一跳,而后,在她略带欢喜的责备声中得意地走进屋里。
现在,偶尔经过她亮着灯的屋子,我也是匆忙而过,生怕一念之间推门而入。
我这样做,说白了,就是想知道母亲会不会想她的孩子。
那天,飘着细雨,我混在人群里向食堂走去,身边的丫丫碰了一下我,说:“妈妈,看,外婆。”我顺着她的手势向二楼看去,母亲正站在窗边,窗子已完全打开,明亮的灯光下,依稀可见那密密的雨丝飞进屋里,沾在了她的脸上,也沾在她那急切寻找的目光里,我的心头一震,这么多的人,她能看得出来我吗?
校园外,一排排的树,光着身子羞涩地立在寒风里。我带着学生在操场跑步,天冷得不行,我的头几乎完全缩在帽子里了。
一圈,两圈,跑到食堂门口,头顶上炸雷似的一阵响:“她在这呢,我说吧,肯定是她。”我抬头一看,母亲和几个工人,正挤在二楼的窗前,兴奋地向我招着手。
这么冷的天,近三十个班级,我不知道母亲找了多久,才把我给认出来。在母亲的长长的目光里,我像个骄傲的将军,领着自己的队伍,风驰电掣般,往来如飞。
早晨,上完自习课,来到食堂,我习惯性地拿碗盛饭。坐到桌前,才发现有一个大盘子罩在一个碗上,我小心地揭开,一块块黄灿灿的鸡蛋,一颗颗晶莹的米粒,热气腾腾。我赶紧大口大口地吃着,眼睛的余光里,却瞧见母亲正倚在里屋的窗边,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的心里一片温热。我记得,我只在她面前提过一次:早上,我想吃蛋炒饭。
晚自习,雪轻轻地落下,我在教室讲着练习,靠窗的一位学生盯着我,欲言又止,我走近他,他指了指窗外,我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打开门,寒气直钻进来,“您找......”话未说完,那个人转过身来,竟是母亲,“这是洗干净了的鱼,放学回家烧汤喝,明天就不新鲜了。”她塞给我一个袋子,就走进夜色里去了。
一股热浪直逼我的眼底,她站了多久,还准备站多久,只为了送条鱼给我!
我突然为自己的孩子气感到羞愧。
晚自习下了,窗边已站满了来接孩子的母亲,她们都拿眼望着教室里收拾着书本的自家的孩子,我就在密密的柔情里,想着仓央嘉措的《见或不见》: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爱情如此,母爱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