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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19年08月16日
雨后登九龙潭
雨后登九龙潭
  从西安出发,面向秦岭,一路向南,一个半小时车程后到达九龙潭。相传盘古氏开天辟地后,一部分身体化作巨龙,居于沧海龙窝,育有一女九子。后来沧海变桑田,龙王随海东行前,不愿尚未修炼成真龙的九子一路劳顿,遂开辟了九道龙潭,用于他们居住。九龙潭因此而得名。对于久居城市的我们来说,九龙潭也许不是亲近山水、犒劳生活的最佳答案,但也算是一个尚可接受的选项。
  是日星期天。昨日雨,晨起天微露晴意。上午8点多,两台车,7个大人4个小孩,一头扎进车流,向九龙潭挺进。9点40分,我们在沣峪口转盘正南方向13公里处,向右拐个直角弯,抵达九龙潭。一座简易牌楼横在眼前,看似年份很浅,镶嵌在牌楼门楣上的黄色简体“九龙潭”三字,却已斑驳破损、皲裂。我的心腾腾腾加快了跳动。难以压制的激动!来之前,我们翻看了一些关于九龙潭的资料,知道此山路难行,游人稀少,风景天然。就像探险一样,人迹罕至恰恰也是强大吸引力的一部分。
  山是魄,那么水就是魂。山没有水,如同人没有眼睛,就只剩下伟岸,似乎缺少灵动。站在山门下,张目四望,满眼石峰叠翠,旷达苍茫。两边的山坡,牛郎织女般分居在峡谷两侧,蜿蜒升起。峡谷之间,清泉石上流。潺潺流淌的溪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尔的鸟鸣在其中穿梭,让人顿觉尘俗皆忘,心静神清。
  宛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孩子们兴奋地朝着峡谷深处狂奔而去,坎坷没了,艰险没了,只有你追我赶的欢笑声飘荡在茫茫山林间。石径在巉岩乱石间弯弯曲曲延伸,时而山崖迎面陡立,时而脚底泉水漫浸,山涧忽从左侧转到右侧,又从右侧转到左侧。脚下的石阶皆就地取材,极少打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却棱角分明。
  从山脚往上爬,细看山景,我觉得挂在眼前的不是期盼已久的九龙潭,却像一幅精心设色的青绿山水画,从下面倒展开来。画卷最先露出来的是山根一汪静水,慢慢地便现出了一潭、二潭、三潭……在一方方刀削斧劈的悬崖面前,孱弱的溪流毫不退缩,它用一种无知无畏的姿态,纵身一跃,演绎成或宽或窄、或高或低的瀑布,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滴落出不同形态的水潭。山是一层比一层险,水是一潭比一潭奇,层峦叠嶂,不知还会有多高多深。
  山不高,海拔仅有1500多米。但山体庞大,山势往八方延伸,山梁交错。游蛇般的山道,只听命于自然地貌的安排,领着我们时而上坡,时而下坡,山重水复,让人感觉陷入了无尽的循环中。
  山径像九曲回肠,蹬道像万级天梯。我不知道上了多少石级,一级又一级,好像从出生以来就在登山似的,迈前脚,拖后脚。爬了一个时辰,才不过走完七潭。虽然山高风冷,但我们爬山,仍然汗湿衣衫。爬山辛苦,也充满野趣,在山垇、在瀑底、在路边,间或发现一些奇观异景,令人驻足欣赏,留恋拍照。但是把人的心灵带到一种崇高境界的,却是那些树,它们不怕山高,把根深深扎在石头缝隙里,有的望穿秋水,不见你来,独自往高长;有的斜着身子,贴近地面等你;有的自得其乐,显出一副潇洒的模样。不管怎么样,它们都让你觉得它们才是九龙潭的主人,缺了谁,都不应该少了它们似的。我想,这是精神的魅力,这是向往的魅力,这是皈依的魅力!
  过了七潭,山路越来越险,累得人发喘。山岩布满了绿色的地衣,落叶足以淹没脚面。这时,我既无心思看画,也无心思照相,只觉得像在登天。突然,我被堵在眼前的“寸梯”惊住了。“寸梯”,顾名思义,就是每级台阶仅寸把窄,连半个鞋底都放不下,而且坡度近乎七八十度。我扶着铁链,死死地盯着脚下,小心翼翼往上爬。爬几步,歇口气。天哪,我的心提吊到嗓子眼,生怕稍不小心,踩了空,滚下山去。女儿却显得轻松淡定,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台阶:“爸爸,这台阶刚好放下我的脚,好像是专门给小孩子走的。”
  天到正午,我们还未爬到九潭。从路人的话语中,隐约听到了九潭的水声,知道快到九潭了。众人咬了咬牙,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蜗牛般前行。千盼万盼之际,一道十几米宽的瀑布从天而降,水花四溅。潭畔光光的巨石上书写着“牛头山瀑布”五个字,字有斗来大,鲜红夺目。站在潭前,我张开双臂,仰天长舒了一口气,竟然呵出一缕白雾,顿时觉得寒意彻骨,慌忙离潭。再往上走十多米,立着一块铁牌子,“离山顶鹤场1000米”突兀地呈现在眼前。望字却步,我们心中顿时萌生出打道回府的念想。当问及孩子们时,她们的意见竟然出乎意料的一致:“我们要爬到山顶。”我们的心思被孩子们的话扎疼,又被她们两粒小眼睛子弹击中,心里导向当即变向。毕竟,登山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孩子们,让她们亲近自然的静谧,远离城市的喧嚣。
  稍作休整,再次启程。大约十分钟左右,一众寺庙模样的建筑物出现在视野里,终于抵达“鹤场”了。为何称作“鹤场”?传说“鹤”是观音菩萨的坐骑,观音在空中观望到九龙潭如此美丽的山水风景,便驾鹤停下,“鹤场”因此得名。
  上到“鹤场”,天风吹拂,好像从春天回到了冬天,汗不但下去,还觉得身子发冷。见我们一行人穿殿而来,一位正锯着木头的长发披肩老人,停下活计,指了指正殿前桌子上的暖水壶:“壶里有热水,要喝了,自己倒。”说完,复又专心锯木头。看着他身后偏殿檐下堆着的一人来高木柴,我不禁产生了兴趣,近前攀谈,得知整个“鹤场”有大雄宝殿、接引寺、舍利塔等数十座庙宇,只住着他和另外一位老人,年事都在六十岁以上。此外一群猫,构成他们山居的生活。
  来一趟“鹤场”太不容易,我抓紧参观,在屋檐下读碑碣,在庙堂里观菩萨的脸,在瓦砾间找寻古时的痕迹。在正殿,我被门边书桌上的《感悟寺夜话》和《观音笔记》两本书吸引,这两本书都出自锯木老人之手。原来,两位老人,一个姓李,一个姓何。老何原本住在岱顶老母殿,担心像观音山南雅寺的常照和尚、青岗岑寺的屈居士那般,死后脸被老鼠啃噬,遂搬到“鹤场”寒夜寺与老李同住。两人臭味相投,每晚临睡前必胡喧一阵,后经人提醒,遂整理成了《感悟寺夜话》。同游的人,有了解此二人的,掏钱买了一本《观音笔记》。我对此书兴趣不大,也就没有翻看,至于书中所写,当然也就无从知晓。
  在“鹤场”待了老半天,我们告别两位老人,从原路返回九龙潭入口处的原点。不是次日要上班上学的话,我们还会待下去的。在这里,别是一番格调,宁静而祥和。刚下八潭,学着一对恋人,我折了一把黄色的花朵,尝试着给女儿编了一个花环,直到花朵和叶子全蔫了,才带着抱歉的心情,把花环挂在路边的树枝上,让它代替我们永远留在这里。
  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九龙潭之行,我知道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像一群归巢的野雀,踏着夕阳向城市驶去。我心里十分憋闷,渴望幻化成一爿青石,静卧在九龙潭的窈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