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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08月02日
读书记
《农民帝国》的思想力和批判精神
《农民帝国》的思想力和批判精神
  1979年夏,《人民文学》发表《乔厂长上任记》,被誉为中国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我上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时期,这篇小说的热度一直不减。因为它喊出了时代的最强音,喊出了大家压抑很久的诉求。1980年代的中国当代文学为什么那么受群众关注,并在社会上能取得空前的反响?我觉得是因为作家敢于介入社会,敢于写出社会的阴暗面,敢于表达自己对国家、民族的看法。1990年代后期开始,很多作家基本失语了,他们的作品成了自产自销,自娱自乐的东西。老百姓根本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的作品与时代断裂了,他们生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无病呻吟,闭门造车。我曾经说过,新时代以后的作家似乎没有思想的能力了,没有表达时代的欲望了。在1980年代起着解放思想作用的文学消沉了,黯然了。相反,倒是法律界、美术界、电影界、西哲界,出现了一些人,为这个惨淡的时代点燃自己的灯盏。
  蒋子龙先生的长篇小说《农民帝国》,当时杂志发表时,我就从图书馆借来读了。因为天津禹作敏的事迹已经国人皆知,这篇小说的文学性,被它的新闻性有些遮蔽。大邱庄我没有去过,但华西村,我去过。那种落后的农民文化,一种让人窒息的封建皇权文化,还是让人很反感。
  最近,我又重读这部小说,虽然是重读,但感觉似乎是初读,有一种新鲜感,仔细读完后,依然感到震撼。我认为,这部小说,放到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应该是值得大书一笔的。小说开篇很大气,幽默,不失气势。写尽了郭家店的落后,甚至是惨烈的落后。郭德贵的死,给小说笼罩上了一层悲剧色彩。他大儿子的死,也是惨烈。二儿子郭敬时,和村头的两棵大树,神秘、隐忍,虽有点不可思议,但也不乏隐喻。后面浓墨重彩地书写郭家店发家过程,真实、有力量,让我重新回到了那个乡镇企业发迹的时代。农民,作为一个阶层,自有他不可磨灭的光辉,能吃苦,胆子大。但亦有他无法克服的缺点,就是视野狭隘,思想落后,没有经过现代性的洗礼。他们骨子里还是千年一系的封建皇权文化。
  小说里,郭存先像个封建暴君一样统治着郭家店,在郭家店,他的话就是圣旨,谁都不敢违抗。郭家店的百姓,包括他的下属,很感激他,但也很怕他,躲着他,像怕魔鬼一样。这一点,尤其在下部里,表现得很是出彩。某种意义上,下部是这部长篇小说的点睛之笔,没有下部,这部长篇小说依然是一个主旋律作品,一个宏大叙事的励志小说。但有了下部,就不一样了。作家用自己的笔,反思了权力、金钱对于一个人的腐蚀,写尽了人的欲望在权力和金钱中的无限膨胀,让人想到了鲁迅的《阿Q正传》里阿Q在土谷祠关于革命的梦想,无非就是权力、金钱、女色。20世纪的郭存先还是如此,他不过就是一个富起来的阿Q而已。从思想上,他并没有进步多少。
  禹作敏说,我就是一个土皇帝,去掉“土”,我就是皇帝,郭存先亦然。他们不太在乎那个“土”,他们很在乎的是那个“皇帝”。皇帝文化,至今依然根深叶茂,这是中国的悲哀,也是中国文化的悲哀。《农民帝国》对皇帝文化的反思、批判,是当代文学罕见的,表现了作家的良知,和过人的眼力和修养。相对于《大秦帝国》《狼图腾》《檀香刑》《秦腔》《山本》等,《农民帝国》达到了一个骄人的高度。
  蒋子龙说:“我喜欢‘开拓’这两个字的含义,开拓人物的灵魂,开拓新的手法、新的角度,开拓让当代文学立足的新基地。”正因为这种开拓精神,蒋子龙才能够走出《乔厂长上任记》的影响焦虑,创作出《农民帝国》。也是因为这种开拓精神,他才能磨砺自己的批判精神,将自己的思想之力深入农民文化黑暗的深处。李建军说:“通过长篇小说《农民帝国》的写作,他终于超越了自我,摆脱了旧的写作模式,完成了自己小说写作的路向转换,将小说世界的‘新国民性批判’叙事,提高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高度。”确实如此。
  《农民帝国》触动了时代的历史情结,展现了更为复杂的社会切面,描写了人性的黑暗之处,让人反思,也让人警醒。可以说,作家在这部小说里,既写出了“农民”,也写出了“帝国”,更写出了“农民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