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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19年06月28日
那乡愁
临窗听蛙鸣
临窗听蛙鸣
  当然,乡村的夏夜有的是清朗的月、飒爽的风、飘逸的流萤、婉转的夜莺。但,青蛙的鸣声,永远是乡村舞台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夜半,无端地醒来,再无睡意。索性起床,临窗而坐。
  对面的高楼里没有一盏灯亮着,马路上也没有一辆车驰过,只有河道疯长的深草处,一片蛙鸣在空旷的夜里此起彼伏。
  我一时兴起,吟了一句诗:兀坐静斋伴一灯,临窗谛听野蛙鸣。吟毕,又哑然失笑了。
  坐着既是枯坐,姑且听听蛙鸣吧!
  干旱的裂痕从这个春天一直伸到了夏天,昨儿下雨了,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天,也难怪青蛙这么兴奋地敞开了嗓门。
  起初,是一只青蛙在叫。“咕哇,咕哇”,鸣声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像刚上台的旦角儿试嗓子,有些怯场,又按捺不住,声音短促、沙哑。接着另一只一和,“咕哇,咕哇”,带着喜悦、自信,有些蓄谋已久,有些有意为之。“咕哇,咕哇,咕哇——”紧接着,竟是蛙声一片了,低回、高亢、单奏、和鸣。丰富、生动,毫无做作,不加雕琢,那奔放的欢乐,那淡淡的挹郁,在苍茫的夜色里忽断,忽续,或远,或近,时而清晰,时而又缥缈得竟不可捉摸了。
  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来自田野的、原生态的美妙清音了。久居一隅,小城车来人往的喧嚣,家庭柴米油盐的繁琐,单位尔虞我诈的争斗,社会人情礼往的纠结,让人无暇顾及在内心修篱种菊。这种久违的鸣声在深夜里透窗而入,忽而唤起了我对一条沟的记忆。
  沟,是我出生的地方。零零落落的石板房,背靠着山,面临着河,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弥补了交通闭塞的不足。这里盛产着纯净如洗的空气,活蹦乱跳的溪流,温情悦耳的鸟鸣,金子般的阳光和宛如天籁的蛙鸣。
  不能不说,青蛙的鸣声是乡村夏夜最美的声音了。这些生灵,仿佛天生就具备一副清亮的歌喉,不需要太多,一方塘,一条渠足矣。它们在这个朴素的舞台上合奏出比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还要动听的乐章。
  当然,乡村的夏夜有的是清朗的月、飒爽的风、飘逸的流萤、婉转的夜莺。在这条沟里,每一片风景,都使人神迷。但,青蛙的鸣声,永远是乡村舞台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当夕阳最后的一丝恋恋不舍被夜的大幕悄悄收藏,蛙鸣正式粉墨登场,上演一场乡村
  古老大戏。“咕哇,咕哇”,“咯咯,咯咯”,这些声音从小河里、沟渠间、溪岸边、刚收割的麦田里漫溢而来,流进了农人的耳朵里。农人放下手中的活儿,在场院边摆上小板凳,铺上竹席,或坐或躺,一边听着蛙鸣,一边聊着农事。
  母亲扭着娉婷的身姿,踩着如水的月光,悄悄往河边去了。掬一捧清亮的水,洗去一天的疲劳。有时会有一只青蛙,忽地从石缝间蹦出来,鼓着腮帮,对着母亲一阵欢唱,母亲就兀自笑了。她端了一盆水,晃悠到父亲的脚下。父亲最喜欢把自己禅坐成一截沉默的树桩,泡在清凉的月色之中,嗅着麦子的清香,想着缥缈的心事。风温柔成一只柔顺的羔羊,附在父亲黝黑粗糙的脚背上,和父亲一起感受生命的辽阔与苍茫。这时的我,总把自己小小的身体埋藏在奶奶宽大的衣襟里,沫着清风,枕着蛙鸣,甜甜地睡去。在梦里,我看见农人们用亮晶晶的汗水、闪亮的犁铧、老牛的哞鸣把一个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打磨出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美丽容颜。
  “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村姑汲水自来去,坐听青蛙断续鸣。”到此时,方才明白我为何如此喜欢这样的诗句,是诗里的意境触碰到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把我的思绪快马牵引到魂牵梦绕的故乡,在那里,有和我耳鬓厮磨一起长大的蛙鸣。
  此时,我能做什么呢?
  到窗前来,且闭上眼睛,好好听一听蛙鸣吧!
  此时,我还要做什么呢?
  我想做一只青蛙,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