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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12月28日
旧时光
磨坊的记忆
磨坊的记忆
  记忆里,所有关于磨坊的印记满是父亲的身影。
 
  国庆假期带孩子回老家。车刚到村口,青山绿树的映衬下,老远就看见一块醒目的红色招牌——永良面粉厂,我心里默默念道:半年来,父亲的辛苦奔波总算没有白费。时代虽然不同了,但父亲在执着与坚守中,让曾经的老磨坊焕发出了新的光彩。那些关于磨坊的记忆,刹那间充盈了我的心田。
  我们杜城村地处陕西岐山县城东北乡的箭括岭脚下,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小麦独特的优良品质,这里出产的小麦面粉在古代一直是朝廷的贡品。在当地,人们的一日三餐更是离不开麦面:臊子面、锅盔、搅团、面皮……几乎每一样美食都离不开小麦面粉,而一粒小麦幻化成粉白的面粉,却承载了太多的时代印记。
  父亲告诉我,上世纪60年代初期,关中地区三年大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生产队里的大锅饭基本上就是稀汤汤,吃不饱肚子还要干活挣工分,一天到晚把人饿得心里饥慌慌。
  当时,生产队有一眼石磨。磨面时,先将麦子从石磨上扇的磨眼中倒入,由人用力推着磨子一圈圈转,麦子流入磨膛后,经磨齿一遍遍碾磨,变成粉末状,从磨缝中流入磨盘上,再用箩儿筛去麸皮,才能得到面粉。每次磨面时,饥肠辘辘的父亲和娃娃伙们就恭敬地候在一旁,像是在等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上世纪80年代,是我人生中记忆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改革开放后,父亲就一直在外地搞副业。我正在上小学,弟弟妹妹尚且年幼,爷爷奶奶已近耄耋之年,家里的农活让母亲不堪重负,父亲不得不放弃在外打拼已久的事业——一支小有成就的建筑施工队,回家安心照顾妻儿老小,做回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奶奶更多的时候关注的是家里的面瓮。每逢面瓮快见底底的时候,奶奶总要看好老黄历,选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为磨面做准备。早起先给土地爷看上三炷香,再和母亲一起将小麦倒进大铁盆里,用清水淘洗几遍,在阳光下晾晒干大水气,然后装进麻纱袋,用架子车拉到几里外的西庄磨坊。有时遇上磨面人较多的时候,母亲往往要从早到晚排队等候。母亲把日子过得仔细,磨面时先在袋子里收一点上等白面,留着蒸白面馍馍,再把后面打的白面和黑面搅拌均匀,平日里用来擀面条、烧拌汤。
  改革开放的序幕拉开以后,记忆中的磨坊里不再有胃觉的酸涩与生活的苦楚,人们对好日子充满了憧憬。
  1993年,父亲开始琢磨着在家门口开一个磨坊。为此,父亲多次去省城考察,最终引进安装了当时最先进的电磨子。父亲为人乐善好施,十里八乡的村民拉着小麦专程来我家的磨坊磨面,良好的口碑伴随着电磨子的轰鸣声,我们家的生活也慢慢变得富足而幸福。
  1997年,我在益店高中上学。当时,学校条件艰苦,每个周末,我都要回家背馍。母亲给我烙的锅盔,粉白细发,火色均匀,麦香浓郁,眼惹得同学垂涎三尺。为了不让老鼠得逞,我和同学会在一两天之内,顿顿用七生水冲方便面调料加锅盔馍泡“喝的”,那是一种特有的贫瘠美味,香香地把锅盔全部咥掉。
  在那段艰辛而又难忘的岁月里,是父亲的磨坊带给了全家人简单而又朴素的幸福,好日子就这样紧跟时代的飞速发展,一天天红火了起来。
  2000年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村里的青壮年都陆续进城打工了,村里只剩下留守老人和儿童,父亲的磨坊也渐渐褪去了昔日的光芒,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2005年,随着弟弟在省城求学就业,父亲离开世代居住的村庄,在城里开了一家岐山面馆,继续传承着家乡臊子面的美味,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2016年,花甲之年的父亲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家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回老家。
  他回到老家后,修葺了磨坊,清理掉院子的杂草,移栽了核桃树,开辟出一方菜畦,种上了母亲喜爱的花和蔬菜,建了鸡舍,养起了小狗和猫咪。父亲喜欢养鱼,还特地在院子里挖砌出一个小鱼池,精心喂养着一池锦鲤。老家的空气清新,父亲的心情更舒畅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要重新经营磨坊,做放心面粉。
  父亲说,在城里呆了多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人们不再愁吃愁穿了,但想吃一口没有添加剂的面粉却很少了。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父亲对小麦和面粉的了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要把全麦面粉做成良心粉,让人们吃得更放心。
  回顾40年改革开放,父亲是我们村子第一批致富带头人。后来,在国家城镇化政策的号召下,凭借一双勤劳的双手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伴随着时代的变迁,从意气风发到两鬓斑白,从离开到归来,命运百转千回,父亲最终还是舍不下他的磨坊。
  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多年以来,我对磨坊的记忆始终如此鲜活,原来乡村的磨坊不仅仅是父亲一生坚守的事业,更是人民群众对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