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的树”,当我想到这个的时候,不由笑了起来。我知道,我还是一个实在的农民,记得和想着的仍是嘴上的事。
家乡能吃的树很多,樱桃、核桃、柿子、沙果、苹果、板栗,还有梅子、葡萄、桑葚、桃、杏、枣等,它们在满足我的口腹的同时,给了我许多难忘的记忆。童年,因为这些能吃的树,变得甜美而难以忘怀。
可以当饭充饥的柿子树,我尤其难忘。这些柿树都很粗,现在推算,至少是爷辈们栽种下的。
最先吃到的是蛋柿——一位林果专业出身的师兄说,这是因病变而致早熟的柿子。不管是谁家的柿树,蛋柿都可以随便吃,因为这些零星早熟的柿子,即便没人及时摘吃,也会被鸟雀啄食,或者掉落地上,摔成一滩肉泥。我们常常比谁的眼尖,在万千绿中寻找那一点红,然后或上树摘,或用夹杆夹。我感觉蛋柿中最好吃的是房后坡上栓牢家的那树肉柿子,个大、肉厚、绵软、蜜甜;最好玩的是火罐柿子,小小的,圆鼓鼓的,从肚脐可以一口吸光果肉,皮却无损,再轻轻一吹,又圆鼓鼓的,如同没吃过一样。柿树台有许多品种、大小高低各不同的柿子树,放学后我们有时不走公路,直接翻柿树台山梁回家,多为的是摘吃蛋柿,自己吃过,书包再装几个,带回家给父母和妹妹吃。
再吃到的就是暖柿。社里黄是柿子里含糖量最大的,是做暖柿的极品。生涩的硬柿子放在温热的碱水里,可以很快去涩,一夜或数天后即可食用,味道甜脆可口。但这是大人后做的事,我们是早在河边沙中埋下柿子暖着了,不过靠河水和地温暖,柿子熟得慢,需要一周以上才能暖熟,味道也不及大人们暖出的香甜可口。在河边潮湿的泥沙里,伙伴们将柿子埋的埋,挖的挖,有时不免你吃了我的,我吃了你的,但没有人过多计较。
金秋十月,是柿子成熟的季节,霜降过后,柿叶慢慢落尽,柿树那无数的虬枝向天托举着一个个灿黄、火红的柿子,像是千手捧心的佛陀。在我的老家桃花一带,柿树也因此而获得“佛树”的美名。这些手捧红心的佛树,往往和成排高挂的玉米棒子一起,成为诗意乡村丰收和美的经典镜像。
饲料地的那棵老柿树,每年都要夹三四背笼柿子,它是我家和军锋家一起管的——归我家两年,他家一年。轮到归我家时,柿子夹回来,母亲会将一部分削成柿饼,一部分酿醋,一部分挂或放起来,等熟软了吃。除夕夜,将软柿温热了吃,叫吃“忍柿”——有“忍事”的音义,既尝了美味,又祈愿一年平安和顺。
现在,这浑身是宝的柿子,基本没人夹了——太价廉,卖了远不够工夫钱。深秋至冬,熟透了的柿子一个接一个从树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一地血红,老让我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