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看刘星画,就被吸引。站远了,仿佛一团烈焰燃烧成一疙瘩火球;走近了,分明是一簇牡丹抱团怒放。妙哉!所谓丹青妙笔,不过如此吧?似与不似之间,形态与神态天然转换,互补得天衣无缝,活灵活现出牡丹的动人之处与天然本色;那貌似燃烧的恰是牡丹独有的激情风韵与性感活力,呼之欲出的却是一种灵魂涅槃、一种精神洗礼、一种信仰皈依。就因为这幅画,我亲近了刘星,确信他是一位孤傲而自信的丹青高手。
我去过刘星画室,看过刘星画展,与刘星也有过多次面对面交流,能感受到他与生俱来的特立独行与刻意收敛的柔韧执拗。他的画,他的阅历,他的人生轨迹与艺术路径,似乎都在印证我的第一印象与第六感觉。他出身农家,却挣脱农门,可谓鱼龙变化;大学本科读数学,硕士、博士加身却跻身丹青行列,可谓华丽转身;本可以去画院安身立命,却回归母校教书为生,一边在画案上驰骋纵横泼墨,一边在课堂上传道授业解惑。他的父母虽然都是农民,却遗传了他质朴、执着与聪颖、慧根,使他在苦难的熬煎岁月中如同“宝剑锋从磨砺出”,非但不受命运摆布,反而主宰了命运,少时梦寐以求,终归梦想成真。他能有今天的声名、成就,单从宿命而言,与其说上天眷顾有加无减,毋宁说后天发奋自强不已,得道多助,等于天助也。就艺术而言,好像是走了弯路,实际上是步入了终南捷径,即使一路并非鲜花簇拥,却毕竟“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很多画家毕生想要抵达的,不期然就在他的脚下了。
刘星擅长山水,却钟情花鸟,二者虽然底蕴一如而自家风貌兼具,也都深隐个性风骨,却显而易见,各自独立:各占云峰,云卷云舒;各占风流,自是一流。他精于书道,长于篆刻,楷行隶草无不得心应手,汉字的结构之美与书写的法度之变了然于胸而被他巧妙化合,使他的绘画得天独厚而游刃有余,腾挪贯通而随心所欲,蜻蜓点水而又画龙点睛。他饱读诗书,满腹主张,笔墨气韵自生自长,画语格局别有气象升腾。又好写生,大千世界,花鸟虫鱼,芸芸众生,无不入他法眼,又无不使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的山水灵动,花鸟飘逸,题款古拙,既通文学、文史,又接地理、地气。人们对此啧啧称羡,但是否琢磨过他的神来之笔,实初始于画外神功?天赋觉悟,厚积薄发,水到渠成也。他好读书,爱写作,更有数学作根底,这使他一朝跻身画坛,便明显优于同侪,也就怪不得他虽然“半路出家”,却很快“立地成佛”了。齐白石是木匠出身,工匠之长使他手心一如,巧夺天工。我确信,本科数学使刘星终生受益。他之所以笔下呼风唤雨,未必不受力学原理点化启示;他之所以纸上蝶飞凤舞,未必不受数学思维点拨、提神。只眼独具,自然是别出心裁;独辟蹊径,当然就别有洞天了!
我喜爱刘星作品,尤其是早期花鸟。那幅燃烧的牡丹就是他早年的即兴之作。那时候,少年心事当拿云:不刻意,却得意;不行动,却冲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胸有丘壑,一气呵成;心有冲动,一挥而就。自谦信笔涂乌鸦,却见天鹅纸上飞。年少笔墨可能不如现在通透脱俗,但气韵悠长,当年已见端倪。他的花鸟都好似从心灵上生成,带有稚气,却元气十足;带有生机,却更见禅机潜伏。“天生丽质难自弃”,耐看十分,所以耐人寻味。我那时候看见他的画,就忍不住想吟诗。现在回想起来不是我有吟诗才华,而是刘星花鸟富有诗情画意。吟之味之,或可得之三昧。
如今的刘星,早已脱胎换骨,有他广为流传的山水、花鸟、书法、篆刻、诗文为证。孔子云:“学而优则仕。”刘星是“学而优则画”,画已成宿命,恐怕今生今世都要“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了。他虽然兴趣广泛,似乎也精力旺盛,却呵护初衷,系心一处,一以贯之,不在功名利禄上纠结、纠缠,只在是非曲直上求是、求直,认定的才是他必要捍卫、遵循的,主张的才是他必要身体力行的。他的心房里,一定住有神灵的,神灵与心灵契合,自我与他我握手,无须登攀,眼界已在云蒸霞蔚之上了。
“十年抚琴,精神寂寞。”高山流水,只能在云上欣赏。云上广袖善舞,虽然寂寞,却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