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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5月06日
每一朵鲜花都有开放的权利
每一朵鲜花都有开放的权利
  高尔基和列夫·托尔斯泰曾有过一次晤面。那时托尔斯泰已经很老很老了,像他小说《战争与和平》中所描写的那棵老檞树一样苍老、笨拙、疲惫。而高尔基当时是还很年轻,一位身穿水手装,身上散发着海洋气氛的流浪者,一位被我们称之为文学青年那样的年轻的梦想家。那时他还不叫高尔基。
  当托尔斯泰听完这位唐突的拜访者讲述他的苦难的人生经历后,老人热泪盈眶,他先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十字,说:“圣母呀,你是一只无底的杯子,承受着世人辛酸的眼泪。”接着,他对来访者说,“在拥有了这些经历之后,孩子,你完全有理由成为一个坏人!”
  这位来访者后来成为一位大作家,成为苏维埃文学的奠基者。他从那时起,把他的笔名叫高尔基,也就是俄语“苦难”的意思。
  我所以说起开头这个俄罗斯文坛的著名掌故,是因为这些日子,有好几位写作者来找我,拿着他们写的书,要我为书写个序言之类的东西。他们都是一些有点才气,有些阅历的人,当然,较之高尔基所承受的大苦难,他们还都风平风静地生活着,只是,在家门口的池塘里扑腾两下,然后上得岸来,便发一声“曾经沧海”的感慨而已。但是,情形很相似,都是试图以文学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释放自己能量的人。
  所以我想到了上面这个文坛掌故。
  《山里山外》这本书的写作者叫唐毅,一位在山里长大,后来又当兵,现在转业到公路局工作的中年人。他大约很勤奋,半生中一路走来,讲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和赞美写下来,天长日久,将发表过的作品搜集起来,便整理成这么一本书。出版界的行话把这叫“结集”。
  作者的老家是西乡。西乡那个地方我去过多次,今年清明茶叶节还去过。那里有一条有名的河流叫牧马河,自秦岭山中跌宕流出,在一个小镇(好像叫碛口)处注入汉江。在接待我的午子山茶园里,老板说,要在山顶给我建一个工作室,一块大石头放在工作室门口,石头上刻上“倦鸟归巢”几个字。而负责接待的那位姑娘对我说:“你不来,我不老!”这话虽然是笑谈,但是叫人听了,感到乡情般的温暖。
  这位写作者从大山走出,一路走来,充满着对家乡的热爱,对亲人们的热爱,这我在阅读这本书时,强烈地感受到了。他对三叔的感情,他对三姨的感情,字里行间我们都能看到。当我们走出家门,像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个世界游历的时候,我们给心灵的一角,安放下故乡的牌位。那里收容下我们疲惫的叹息和痛苦的哭泣。
  作者当过兵,应该是提干了的吧,因为书中谈到他带着家属。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后来他转业了,开始在西安的公路系统工作。散文集的名字叫《山里山外》,大约就是说,作者的人生历程,一部分在山里边,一部分在山外边。那山就是我们的秦岭山。
  秦岭是一条伟大的山脉,秦岭的最高峰叫太白山。太白山顶有两股水,一股向山南流,流入汉中盆地,这水叫褒水,一股向山北流,流入关中平原,这水叫斜水。人们顺这两股水修成栈道通行,这道路就是有名的“褒斜道”。
  我细细阅读了这本书,然后写下因阅读而产生的一些联想。最后我想说的是,每一个单位,每一处地域,都有这么几个文化人存在,他们自己不知道,其实,他们是有来历的人。中华五千年文明薪火相传,他们就是传递者。他们是来自星星的你,是仰望星空的人,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美国电影《廊桥遗梦》中有一句著名台词,说:“我们是昨日的牛仔,过时的品种,偶尔流落到地球上的外星人!”这话,是那些身上有着艺术细胞,整天沉湎于梦想的人们的一个内心独白。
  所以我们自寻烦恼,一生都把自己绑架到文学这辆充满希望又充满失望的战车上,而须臾不能自拔。
  在西安这个初冬的早晨,零星的雪花飘着,大地一片静谧。我坐在高看一眼工作室,为这位业余作家的一本书,写上上面的文字。我真诚地祝愿这本书的出版。它是作者的多年的心血的结晶,一个坚守者的梦魇之旅,它有理由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敬。俄罗斯小说家契诃夫说:“大狗叫,小狗也要叫,既然来到这世上了,那就有叫的权利!”记得我在好多年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我说:“每一朵鲜花都有开放的权利,至于这鲜花开放得大与小,艳与素,那是另外的话题。”
  是为序。
   2015.11.22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