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天晚上的月光十分皎洁。回到房间里,我一直抚摸着口袋里的那块玉石,生怕它丢掉了。月亮满盈盈的,我感觉这样的月光很奇妙。就像是响应某种召唤,我都躺下了,睡不着,鬼使神差地披上衣服,走出宾馆房间,闻到了从喀喇昆仑山上吹过来的凉风。
我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小刘曾经载过柳晓东去河滩上画画。我告诉他,这么好的月夜,我要去约特干遗址看一看。
我上车后,他二话没说,开车就走。我前面说了,约特干古城距离和田市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这里的晚上没有一点灯光,黑黢黢的,只有风刮过湿地里的芦苇叶发出的沙沙声。我打了一个盹儿,就到约特干了。
置身于约特干遗址,我刚看到那片被挖出的、凹陷下去的于阗国都的遗址,月亮就从云彩的背后出来了。就像是有所预谋,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玉石。我惊呆了,玉石现在不是一块,而是三块了。是的,真的是三块玉石,都是羊脂玉籽料,圆润的,大小不一。我把它们重新放回到口袋里,再掏出来看,我又惊呆了,这一次,玉石变成了七块。我吓坏了,赶紧把七块玉石都放进口袋,我的一只手都快抓不住了,口袋里满满的,沉甸甸的。我再掏出来,这一次我需要掏两次,两只手上抓着的,都是玉石,一共十三块。在约特干的月光下,我的玉石会生长,只要我把它们放回我的口袋里,随便哪个口袋,我再掏出来就一定会变多,而且越变越多。我疯狂地掏着玉石,我的口袋里都是玉石,我想大声喊叫,可发不出声音。在这无人的约特干,出现了这么奇怪的事情。当然这里还是有人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司机小刘,他在道边打开车灯等着我。
我大汗淋漓,我不停地掏着,玉石越来越多,我都数不过来了。我把玉石放在背包里,然后继续从口袋里往外面掏。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真的以为玉石的增加是无上限的,但是不,玉石在某一刻又开始减少了,我把它们放进口袋,再掏出来,减少了一半,我放进去,再掏出来,又减少了。
我站在那里,像个傻子。我平息着内心的激情,内心的波涛就像是大海波浪一样汹涌。停了一阵,我开始继续把玉石掏出来,它继续变少,少到了三块,然后又开始增多了。这样的增多变少的游戏,把我耍得团团转,我彻底被攫住了。我口袋里的玉石一会儿变多,一会儿变少,然后又变多。我浑身都是汗水,湿漉漉的。我惊诧莫名,有些恐惧。我听到小刘在喊我该回去了!
我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把玉石籽料放进口袋,不管它们是多是少。我上了出租车,小刘从后视镜看我,觉得我的表情苍白得吓人。但他什么都没有问,直接把我拉回了宾馆。
回到房间里,我打开灯,气喘吁吁。定了定神,我把手伸进了右边的外衣口袋里,往外一掏,一大把玉石籽料在我的手里。
我笑了,我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然后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一看桌子上的玉石变成多少了。我看到了,只有一块,就是阿依图娜给我找到的那一块。它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我起身,穿好衣服,把它抓到手里,放进裤子口袋;掏出来,还是这一块,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只有一块,就是它,不多不少。
外面天光大亮,我摇着脑袋,心想,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做梦了?可我的桌子上还有司机小刘给我打的租车发票,证明昨天晚上我去了约特干遗址。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生疑窦。
吃了早饭,阿依图娜接我前去玉龙喀什河找柳晓东,商议明天去洛浦县热瓦克唐代佛寺遗址探访的事情。
柳晓东起得很早,他一早就在那里画画。现在,他的和田组画渐入佳境。今天,他在画一对年轻的夫妇。那个维吾尔族小伙有个传奇故事。他父亲在去世的时候说,儿子,你可以把咱们家的院子挖开,下面有很多玉石。父亲去世了,他就真的把院子挖开,向下挖了一米多深,找到了很多漂亮的和田玉,卖出几千万元,改变了家庭的经济状况,还娶了老婆,生了三个孩子。现在,他在和田市的玉石市场摆摊卖玉石。
柳晓东让他俩在河滩上拿着铁锨和挖掘工具,还有筛子,走来走去。一阵阵风吹来,温度迅速升高。我和阿依图娜觉得太热了,就躲进了柳晓东的帐篷里。
这时,我对阿依图娜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把那块玉石拿给她看:“你看,现在白天它就只是一块。要是在晚上月亮好的时候,在约特干遗址,它就会不断增加,到了一个极限,忽然又变少,变少变少,接着,又开始增加增加,变少变少。”
阿依图娜笑了,说:你说绕口令呢。但她看着我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将信将疑,把那块玉石拿过去来回看,也看不出这块玉石的神奇。她不相信,说:那今天晚上,我和你去约特干,看看这块玉石是不是能够生娃,生很多孩子。她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也许玉石不是生出来的,是聚集起来的,是它在呼唤别的玉石向它靠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