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5年12月15日
冷冬
○ 郭学谦
  我是一个很怕冷的人。我对冷的感觉不仅在冬天,甚至在秋天、在春天,连那艳阳高照的夏天,我都不敢肆意地打开窗户晚睡,所以冷冬更是我所恐惧的。
  这冷源自深秋,一阵稍带寒意的风,瞬间钻进裤管,腿便开始疼,小腿上竟然莫名渗出血来。第一条秋裤立即就穿上了,不然不到两三天,腿就开始疼,疼得受不了,用手不停地搓,用药酒涂抹,从云台街道的段姐家要来茄子秆、艾叶煮了水熏蒸,岳母把花椒熬成水让我泡脚,效果都微乎其微。而我穿薄棉裤的时候,身边的朋友还穿着短袖、短裤。
  我对冷的感觉,全来自双腿。即使上半身觉得暖意融融,腿部却是冷的,这种冷会制造一些恐慌:寒气是不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是不是得了老寒腿了?是不是得了静脉曲张?是不是快没有知觉了?越想越怕,也越想去看医生。中医多认为是湿寒体质,不能吃寒性的食物,要保暖,吃几服中药。起初是有些效果的,可一到冬天,尤其是还没开始供暖那会儿,哪怕艳阳高照,风也不算凛冽,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第二条棉裤,腿就突然冻伤了。冷不冷只有自己知道,不能看别人穿着单薄的、苗条的、漂亮的、潇洒的衣服,你就认为不冷。臃肿不是罪过,只是对自己的保护。
  其实冬天总是很奇怪,初冬那几天特别冷,两三天或四五天就得换一条棉裤,我给自己准备了七条棉裤。而且每次遇到从北边来的朋友都要问有没有特别暖和的棉裤。朋友们年纪都不大,也就四十来岁,一听这话都乐了,说:“这天气冷得,谁还敢出门啊,都窝在家里呢!”我就回味这几年的冬天,最低零下十三四摄氏度。这冷吗?看看张抗抗老师的《北方》、迟子建老师的《我的世界下雪了》,就知道不冷,差得很远呢。
  人家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觉得冷。我只觉得两条腿冷。零下十三四摄氏度是什么样子?南方的人见了还是害怕的。我们去一个学校搞活动,人人都穿特厚的羽绒服,坐在教室里听课,你觉得越安静,冷得越快。你就恨,为什么昨天不把空调、电暖器装好?为什么是明天?好像今天都熬不过去。即使和我们穿一样厚的羽绒服的南方人,他们也比我们更多地感觉到了冷。瑟瑟地,人好像缩了一个型号。回到家,多半会被冻感冒,得休息几天,才能从对冷的恐惧中走出来。
  冷冬,其实是一种害怕的心态。就如我,腿伤之后,连酷热的夏天都不敢开窗子。而这并不是大多数人对夏天的认知。有一次去学校开研讨会,空调就对着我的脖子吹。只一个小时,我就进入了最严酷的冬天,穿着短袖短裤在冷风里飘摇,在冰雪上奔跑。而我又不好意思起身调整一下空调的角度,或者挪一下位置。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关闭空调,但是会议室里的人肯定不乐意,他们正在享受凉风的惬意。
  终于等来了供暖,腿是最乐意的,先是稍微痒了几天,那些血点就消失了。天气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小雪前后,你做好了准备,暖气、炉子、空调,都调试到位,但突然又暖了。人们开始换薄而漂亮的衣服,一天一个样,甚至一晌一个样,但是我再也没有换过棉裤,再换只能更厚,越来越厚。我简直是在黄土高原体验着小兴安岭的寒冷。
  有一年,我的腿没有受伤,不知道是中药的作用,还是治疗湿疹的膏药派上了用场,也说不定是长久的熏蒸和泡脚有了效果,我高兴地以为自己战胜了对寒冬的恐惧,熬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来年冬天,我也潇洒了一把。可是还不到零摄氏度的天气,早上骑车送孩子,我不停地问她冷不冷、受不受得了。我的眼睛已经冻得流泪,恨自己没有准备耳套,没有把电动车挡风被换成最厚的,恨没早点体谅爱人骑电动车的冷,没给她准备御寒的衣物。天啊!我的腿呢?它们突然觉醒了,疼痛、渗血,甚至于行动不便。
  它们是在提示什么吗?
  提示冬天来了吗?其实你不知道,我曾经也像小孩一样爱冬天,爱堆雪人,爱在雪地里打滚,和同学一起打雪仗,冒着雪登山,或者在雪地里长途跋涉,身上的衣服从干走到湿,再走到干。
  提示我们老了吗?有什么不服气的呢?确实,我们都在一天天老去,对抗寒冷的能力也在逐渐减弱。而那些家里的长辈呢?他们还好吗?
  提示该歇歇了吗?歇歇,难道不是冬季最大的馈赠吗?熬过了冬天,就是春天。对,越是冷的季节,越应该提示温暖,越应该把自己变成温暖。冬季的光可能驱散不了寒冷,但是心里的光可以,可以让我们大方、坚定地忽略冷风、冷冬,忽略四季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