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丹竹记 苏东坡最早用朱砂画红竹子,挂出来展示,有人指责他:苏老,你画的颜色根本不对,哪有红竹子?应该用墨。苏东坡反问:你见过世上有黑竹子吗?
我一直没找到这则趣闻的原始出处。竹子又不会说话。不过我认为世间会有这一则公案。苏东坡喜欢斗嘴,斗有意思的嘴。
2014年夏天,诗人余光中夫妇作中原游,首站来东京开封,相见时我送他一株朱砂画的红竹,他很喜欢。余先生清瘦,立在此时现代的东京街头,像一棵丹竹。
路上,他问我:“我向宴席上陪同的官员问到河南的周梦蝶,他们为何竟无一个人知道?”他觉得这现象奇怪。我不愿意去掩盖中原官员的现代文学常识,我对余先生说,这再正常不过。
在诗坛里,周梦蝶也是一棵瘦竹,是墨竹。他身后飘满竹叶。
当代诗坛上还有谁更像竹子呢?一时想不起来,坛内坛外,起码我不是。想起散文家周同宾几年前对我说,当诗人不能胖,一胖就不像诗人了,你要减肥,再胖就不配写诗了。
瘦可入诗,胖可从文。周先生让我找到写散文的缘由。
想当诗人得去修竹,先减肥。诗人的意象都在寒风里斜斜行走,一棵竹子在行走,三棵竹子在行走,五棵竹子在行走,有这样的竹阵,便有了文学史或诗史。
中国画竹史上,金农画的是笨竹子,郑板桥画的是聪明竹子。我更喜欢那一棵笨竹子。
我画竹一年大概要用半斤朱砂。其中四两是尝试,是颜色流逝。
三十年里,我画过许多株红竹子,它们饱吸朱砂,枝叶通红。朱砂的根须长在宣纸上,纸背泻丹,几近冬天烧炕。前天,有一位号称“全县第一”的美女看到我画一张红竹子,砍价要订,微信里问,你为啥把竹子画成红色的还命名红竹子?
我像吃了一两朱砂,一时没有禅的机锋,也没有苏东坡的才情,只好老实说:因为我是用红颜色画的,只有叫了红竹子。
对方有点失望,说:我还以为包含有啥深刻含义呢。
主客双方不是一棵竹子又不是一位苏东坡,不好深入分析一棵竹子的结构。
你能否给我画一棵绿竹子?我出费用高点。
我说:你只要出钱,我还会画一棵气体的竹子。
附:
画竹叶之秘诀 我十年前见到画家肖道盛先生,他从杭州来北中原作艺术采风(社会上竟然另外叫走穴)。他说一辈子专画竹,无人可比,在画坛上有“江南第一竹”之誉。你们滑县县委大厅里就挂我的竹子。还有某某书记,还有某某书记。
我问当代谁画竹最好,他说董寿平的竹子像干柴棒。
老肖一边说一边为我展示一枚田黄印章。我看四字篆字是“文同在世”。
我问:画坛在哪里?
他说:这还用问?在社会上大家的认可里嘛,物价局又不会定价。
他紧着问我,你想学画竹否?
我说可想啦。我姥爷讲过故事,说关云长还是画家,都会画竹。
他问我画竹子目的为何,像是老师的口气。
我本想说是学习关老爷,为抒发豪气清气逸气,出口时我说了实话,我说想画竹卖钱。
他略一停顿,笑了,看你目的还怪实在哩。马上案头铺纸,教我画竹秘诀。
他说画竹关键不是竹竿而是竹叶。挥笔时一定要竹叶往下走,要把一张纸来回颠倒着操作,画竹叶子笔锋朝着自己的睾丸处来。就这样。带风。
我说,你这不是“朝蛋竹”吗?
我说话喜欢一言以蔽之,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他说你先学会这一招,我还有另一个画竹秘诀再教你。滑县归来,以后我开始这样画下去。有一段时间里画商催促得紧,画竹频繁,裆部撒满朱砂色。上下公交车时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三年后在中原甲骨文大赛笔会上又与肖老师相见,宴会上敬他酒时,我问,肖老师对女弟子传授吗?
我为逗乐的随意话语常被人沉淀下来发酵出气。如说断袖,说分桃,说解惑。他以后不再教我画竹。私下听他对人放言:才画两天竹子,竟要越师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