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中学教书时,我常常会夹上一本书,携一杯清茶,找个没人的、清新的、幽静的地方,美美地读个够、过足瘾。如今很少能这样过瘾地读书,城镇的工作和生活繁忙又琐碎,对读书来说是一种牵绊。不过现在每天再忙,我也要偷闲喝点茶,读一阵子书,过过瘾。读书给了我一双宽广、明亮、深邃地看世界的“眼睛”,也让我写下一篇篇文字,有的还变成了铅字。
谁让我这个农民子弟有读书和写作的“瘾”呢?
爷爷是农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喜欢和老师交往、看书、写毛笔字。三十多年前,他在一个小抽水站看大门。单位订了好几种报纸杂志,有《陕西日报》《中篇小说选刊》《今古传奇》等。看来看去,最受大家欢迎的还是文学杂志。我才上小学三年级,许多字都不认识,也喜欢翻看这些有字的纸张。每天晚上写完不多的作业后,我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的高椅子上,两只脚够不着地,抢先翻看一沓沓书报。时至今日,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读杨争光先生的小说《老旦是一棵树》。我被小说所描写的西部地域风情、曲折的故事情节、优美的语言、遗憾的结局吸引,也被“老旦为什么是一棵树”这个问题困扰了很长时间。那时候小小的个子,在昏黄灯光下映出长长的影子,我俨然像个“小先生”。爷爷就在一旁默不作声,边抽旱烟边陪伴。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不时传来“唰唰”的翻动纸张声和“吧嗒吧嗒”的抽旱烟声。有时爷爷都困了,我还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他催促过几次,我的眼睛才极不情愿地离开那些纸。我还做过梦,梦见自己来到一个挤满书的大屋子,书多得怎么也读不完,急得一身汗,突然就醒了。
书读多了,自然对写作文就有兴趣。四年级时,我的一篇作文被邻村一位姓赵的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收获了同学们羡慕的眼神,也增添了读书和写作文的劲头。这些场景深深地印在脑海中,至今难以抹去。这是我读书长河的源头,也让我对读书、习作慢慢上“瘾”。
父亲不识字,沉默寡言,但能吃苦。小时候,我们村种的红薯远近闻名,手工粉条更是一绝。从红薯到粉条需要经历挖红薯、打浆、滤渣等十几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要经历上万斤重量的劳动过程。父亲总是和全家人一起在水和冰中劳作,常常手脚冻裂。那几年,他都要顶风冒雪,拉着一架子车沉重的红薯粉条,来回步行三十多里赶集卖粉条。有次傍晚回家,他竟然买回一本薄薄的优秀作文书。买书的原因,我至今不得而知。前段时间,我和父亲聊天时提起此事。满脸沧桑、眼里略显浑浊的老父亲说,他记不起来有这件事。我却清楚地记得,那本书是绿皮的,十六开,八角钱。我当时在灶房的锅台前用沾满锅灰的手接过这本书,迫不及待地读起来。首篇作文就引人入胜,连烧火都忘了。那一刻,没有人能够理解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内心是多么高兴。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可惜没能保存在书架上。从此,我不但读书上“瘾”,写作也上“瘾”。
爷爷、爸爸和赵老师也许都不知道,那些报纸和书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的那些“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开花……
后来,我曾一度疏于读书和写作长达十几年,然而骨子里爱读书和写作的情愫一直未变。这几年重拾之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发自内心地感谢读书和写作。它们不仅给了我一双宽广、明亮、深刻的“眼睛”,而且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与享受,更给我带来了和父辈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