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下旬，秋阳正炽，天热如夏。我随团到浙江嵊泗和岱山岛旅游。其间，见到许多村子，由于缺水、台风、交通不便等原因被废弃，成为野草疯长的荒村，一度被人们称作瘆人的“鬼村”。数十年后，这里以爬山虎为主力的藤蔓植物，爬满了墙壁，“锈”住了门窗，覆盖了屋顶。草绿色占据了整个村子，成为独特的景观。当地人便借用清代志怪小说《绿野仙踪》之名，作为这些荒村的名字。2015年，这些村庄被英国《每日邮报》评为全球28处被遗弃的绝美村庄景观之一。从此，披着草衣的村庄，犹如绿色的城堡，仿佛藏匿着许多美丽的童话，变得神秘诱人。
　　位于东嵊泗镇北边的后头湾村，荒废二三十年，原是烟火密集、人丁兴旺、鸡鸣狗吠之地，只因交通不便，村里人就陆续离开了祖祖辈辈坚守的故土。人们一退步，自然就进步。爬山虎的强势便占据上风，加之这儿雨量充沛，无疑给藤蔓提供了充沛的水分，于是攀爬疯长，见墙就爬，遇树就攀，碰上房子就层层包裹，整个村庄很快被绿色吞没，无异于给房屋穿上了绿衣裳。一些人家把窗框玻璃取走了，藤蔓蔓延爬过，留下黑洞洞的窗口。有的人家没有取走窗框玻璃，却成为爬山虎的温床，任由它们编织出野趣横生的图景。一条石砌村路穿插在绿野当中，玉带一般的洁白，连起若有若无的石阶小路，小路被野草侵蚀得支离破碎，变成断断续续的草窝。不过，那些还没有被野藤杂草吞噬的渔家房屋，石墙黛瓦门窗依旧，日夜承载着大海的涛声，还有离乡之人的思念和牵挂，尚未披上绿衣，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墙角、石穴、砖缝里竞相萌生出爬山虎的藤蔓，在海风的催促下，已昂首扬须，发出无声的攻势。
　　岱山岛的南岱岗是另一处小渔村，只不过还没有被绿衣包裹严实。它处在海湾浅山坳里，背山临海，约三十多户人家，就是因吃水困难才相继搬走的。在海岸环岛公路旁，只有一条石阶路通向村口。村路陡峭，约六七百米，荆棘丛生，荒草拦路。进入村子，有个岔道路口，还留着标有箭头的木牌：往右走为西山坡人家，往左转为东山坡房舍。西山坡依稀可见错落的房子，所有房顶和门窗都被爬山虎掩埋，只留下如黑窟窿一般的窗口。每家每户的房檐，变成绿茵茵的“一”字横，长横短横叠加在一起，它们本是每户人家的脸面与眉头，如今却是单一的面孔。往右边砂石路上走去，散落的钢筋水泥房子，多为二层，坚固不倒，却助长了爬山虎的疯狂劲头。早搬走的渔家房屋，全被藤蔓霸占，连石墙小院也铺满了绿色。窗户、阳台、楼梯全被密密地编织进荒凉之中。踏着荒草小径，我进入一户人家，老旧而桌腿歪斜的饭桌上，还摆着三副碗筷。碗口倒扣于桌面。看来主人多有不舍，迟迟不愿离去。水泥墙和楼梯还是粗坯，没有来得及粉刷墙壁、铺平地砖就搬走了。村里的小巷石路，多被荒草覆盖。我怕蛇蝎蛰伏，抬起腿脚循原路退出。下到马路，坐车行驶到村子对面的公路，回头看村子右上方的坡地，是一大片坟场，无疑是村民的祖先安葬之地。
　　其实，类似这样草木长满的荒废村庄，大江南北到处可见，山区尤甚，只不过被荒草覆盖的程度不一。前些年，我曾探访过秦岭深处的沣峪、韩峪、道峪等山峪。在深山老林里，也有不少被遗弃的村子。老旧的石墙根，龟裂的土坯墙，东倒西歪的老房子，早已被葎草、葛藤、青苔爬满，就是比较新的钢筋水泥房，也早已人去楼空，只住着空气，一任草木肆意扩张。2000年前后，是城市化建设迅猛发展时期，据说每天要消失数十个村庄，当然包含城中村、城边村，只不过城中村变成高楼广厦，城边村变成繁华拥挤的商业街和住宅区，以至于城市大面积拓展，很多村庄数量锐减，大量的农民纷纷涌向城市打工，弃村而去，在城里买房定居，所以被废弃的山区村庄及海岛渔村，成为普遍现象。面对这些杂草丛生、藤蔓纠结的废弃村庄，人们既感叹其可惜，又庆幸它回归自然。从审美角度看，这不失为苍凉与静美，是人烟远去的凄美，是岁月走过所留下的履痕，自成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