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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29日
手擀面
○ 王新智
  阴冷的天气,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连锅面”。要吃“连锅面”,非手工面条不可。记得离家五百米开外的小型农贸市场里有一家卖手擀面的地方。
  第一次在这里买手擀面是十多年前了。那时,刚搬来不久,一路打听,到了市场。绕着平房和蔬菜摊位间的窄道转了一圈,买了些蔬菜。转身,被“咣当咣当”的木器碰撞声吸引。循声看去,一个头顶着淡黄色头巾、身着枣红色细黄格子上衣、黑裤子、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正俯身在一块两米见方的案板上擀面。她身子向前一扑一扑,手里长长的擀面杖随着手的移动与案板不断撞击,发出有节律的声响。硕大的面饼不停变换着位置,不断向外延展。
  手擀面!从小到大,我最爱吃母亲擀的面条。如今,生活在城里,很少吃到手擀面,更难得见人这么卖力地擀着一大案面。
  “你擀面是卖面条吗?”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店门,问她。“卖嘛!这是第六案了。”她侧身望着我,用地道的方言回答我的问话,手里的擀面杖没有停下。
  这是典型的关中农村妇女,紫红的脸庞上沾着星星点点面粉,显得有些滑稽。脚上的塑料底布鞋随着擀面时脚步的移动,在水泥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似乎在和擀面杖一起演奏着手擀面进行曲。
  “ 来一斤!”听到我买面,她放下擀面杖,取过一沓面放在案板上,左手按着一根短擀面杖压在面上,右手拿起菜刀,顺着擀面杖开始切面。“你一个人吃?”她手里切着面,扭脸问我。“两个人吃。”说完又加了句,“我们饭量都小。”我怕她嫌我买少了。“那也买多了,会剩下的。”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很快,一把细长的面条铺展在案板上。她右手拾起面条,两手倒腾着将防止粘连的玉米面粉抖落,又在案板上甩了几下,确信没有玉米面粉了,才把面条放到电子秤上。我一看,还多了十几克。
  这一斤手擀面,我回家吃了两顿。一顿臊子面,一顿油泼干拌面。
  从那次买过她的手擀面后,那筋道的口感便让我记在了心里。此后的日子,每当想吃面,我便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农贸市场,找她买手擀面,尤其是手擀的宽面,做油泼面很爽口。
  买面条的次数多了,就熟悉起来。知道她和丈夫经营着这个小副食调料店,供儿子上学,给女儿女婿贴补一点。她说卖手擀面的想法来源于一位顾客。那天,一个来买菜的人看她正擀面,准备给丈夫做午饭,非要买她的手擀面。她只好给那人送了一把擀好的面条。之后,她就开始卖起了手擀面。一次午饭后,我去农贸市场买菜,几个店主围在一张麻将桌上打牌喝茶,她还在“咣当咣当”地擀面,踮着脚,圆墩墩的身子随着擀面杖的滚动,一次次向前俯倾,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注入手中的面团里,塑料底布鞋“咔嗒咔嗒”地打着伴奏。“ 不擀面就觉得心里闲得慌。”我问她为啥不打牌,她一边擀着面,一边朗声回答,不时伸手拿案边的毛巾擦一把脸上额头上的汗珠,弄得脸上总有去不掉的面粉。
  转眼几年过去,疫情结束后,我们小区的商业也渐渐发展起来,去农贸市场买菜的次数少了。偶尔去买手工面,看她擀面的动作不如前几年利索了。时常见她戴着口罩,擀几下,就停下来喘几口气。精神状态也大不如从前,脸色不再紫红,而是紫黑……但她擀的面,卖的时候依然要把玉米面粉抖落干净,依然是放上两天就会发酸,不像市面上的面条,放一个星期都不会坏。她的店门口,依然有排队等待买手擀面的人。
  去年,农贸市场改造,我就彻底断了去买手擀面的念头。不知道今年状况怎样?
  这样想着,不觉就到了改造一新的农贸市场。过去的平房盖成了三层楼房,商户们都搬进了楼里,中间的平地建了几个雕塑和凉亭,设了座椅。商店都是玻璃大开间,门头也是统一的规格,声光电俱全,显得五光十色。卖菜的、卖面的、卖调料的都不再单一经营,而像一个个小超市,货物琳琅满目。蔬菜、面条、卤制品在灯光下鲜亮耀眼,如同精心雕琢的工艺品,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烟火气息。
  楼上楼下转了几遍,没找到卖手工面的。有两三家说他们柜台里放的就是手工面,但旁边立着压面机,找不到擀面的案板和擀面杖。在一楼西北角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上前向中年男人打听,原来在他对面卖副食调料、还擀面的女人开的店在哪里。
  “ 你说那个成天擀面的女人啊? ”男人叹了口气,“市场改造完就没见她了。先是有人说去给儿子带孩子去了,又听说是病了。 ”
  我终是没能买到手擀面。回家的路上,心和手一样空落落的。但愿,她是去带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