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 片 废墟附近,我们发现有不少近几十年来到楼兰的探访者留下来的罐头盒、牙膏皮、酒瓶子和塑料袋,还有小的氧气瓶、煤气罐等等用品。可见,这些探险者很豪迈地来到了这里,却不恰当地留下了很多垃圾。我们捡拾了一些垃圾,装到自带的垃圾袋里,集中起来运走。
单部长说,王刚,我给你说吧,楼兰墓地距离这里不远,那里现在还有很多干尸,有的就裸露在地面上。
我的兴致来了,我说,单部长,我很想去楼兰墓地看看,你带我去吧。但单部长有些犹豫,他支支吾吾起来,说:“算了,这一次比较仓促,那边距离这里十多公里,要花半天时间,这样我们要在楼兰过夜。而我们原先的计划里,没有这样的安排。在楼兰过夜,是很危险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你们这些摄影家的安全,是我要考虑的。”
单部长似乎不愿意让我打扰楼兰太多。
我说:“那好吧,那就不去打扰那些沉睡的死者了。”
这天下午,我们在楼兰废墟里逡巡、徘徊、徜徉、凭吊了三个小时,分开散兵的阵型,拍照,奔跑,或者静默。我寻找城市原初的规划,想象这里曾有的繁华,心情十分复杂。后来,眼看着太阳迅速向西边坠落,天气由炎热无比变得温暖如春,又开始变得冰凉似水,凉意从大地的内部上升。
单部长喊着:“大家听着,工作结束!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因为,罗布泊的昼夜温差有四十多度,我们必须在下午五点以前离开这里,才可以按预定计划回到若羌县城。”
我们提着相机,依依不舍地向大门处走去。出了铁栅栏门,上了越野车,沿着回去的路返程。在返回途中,我看到有几个探险小分队的车子陷落在大坑路段,正在停下来休整。他们还在向楼兰古城进发,单部长说,他们是经过批准前来的科考探险队的车辆。他用卫星电话联络罗布泊的管理员,要求他们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看上去,他们的车抛锚了,注定要在这里过夜了。我默默地企望他们能安全抵达楼兰,也能安全离开这里。
我们的车就像来时那样,耐心地走过了魔鬼大坑路。晚上七点多钟,我们上了盐碱起伏路,到达丁字路口之后,又上到了波浪路;经过罗布泊湖心地带后,又上了盐碱地平滑路,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我可以看到通向哈密钾盐矿区的大路上,拉着钾盐的大卡车川流不息,大灯闪烁。接着,我们向南走上那条砂石路,最后,终于上了国道柏油路。
我们回到若羌县城,整整走了七个小时。到达宾馆是晚上十二点多,天完全黑了。我们个个疲惫已极,抓紧时间回房间休息,一个个却兴奋异常。
晚上,浑身酸疼的我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失落;是满足,还是遗憾和忧伤。楼兰的神秘面纱被我轻轻地掀开,又垂下了。作为一个谜,它还藏在罗布泊荒原的深处,而且,被大风和狂沙埋得越来越深,如同一片影子,闪烁在荒原上那中午的蜃气中,很难捕捉。
我朦朦胧胧地睡去。这时,我似乎感觉到我的枕头下面有什么情况在发生。
我挪开枕头,看到我从楼兰古城废墟拿回来的那柄牛角号,在黑暗中发亮,就像是牛角号里面有一截发光的二极管。我抓起来,它一闪一闪的,呈现出月光白的颜色,似乎要给我传达什么信息。牛角号能发亮,这才神奇了,我顿时变得紧张和兴奋起来,屏住了呼吸。是的,这只穿越了不知多少年的时间长河的牛角号,正在我手里闪闪发光,神秘地跳动着,似乎要发出呜咽声。
就像是响应某种召唤,我穿好衣服,把这只牛角号装在口袋里,下楼,走出了宾馆。深夜里,若羌的大街上十分寂静,在月光下,所有的东西都被拉长了影子,似乎回到了时间的过去。我被脚带着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博物馆的一侧墙壁边上。
我取出牛角号,它还在闪亮,似乎要发出声响。我把它举起来,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种独特的声音响了起来。
接着,我听见在博物馆里,也有一声牛角号的回应,声音清幽、绵长。很快,吱呀一声,一道黑色的门打开了,我看到一个留着长发、身穿暗色罗布麻衣裳的姑娘的影子出现在门边,远远地看着我,正拿着一只也在闪闪发亮的牛角号,带着微笑,轻轻地吹动。
那个楼兰干尸美女复活了。她在向我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