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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24日
《空城纪》(连载128)
○ 邱华栋
  那天晚上,我非常担心奥尔德克的安全,但也没有办法,只有耐心等待。所有的骆驼和马匹都蹲趴在帐篷周围,半闭着眼睛,忍受着风沙的吹打,我们都在帐篷里龟缩着,等待风暴过去。我也默默祈祷,盼望奥尔德克能够在天亮之前返回。
  天亮的时候,风暴停止了,奥尔德克也没有回来。我很担忧,走出帐篷,这时我看到的是被风沙完全改变的一个世界:所有的地貌都变化了,植物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细沙。人和骆驼的痕迹都不存在了。那么,奥尔德克还能够找到我们吗?
  可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米莉,在沙漠里人必须不断移动,到达安全地带才好。我的助手告诉我,更大的沙尘暴还可能席卷这里。于是,吃过早餐,我们就赶紧出发了。天是阴沉的,气温上升很快。这个春季,沙漠中的气温比平时要高。我的情绪逐渐低沉下去,因为没有奥尔德克的消息,我总是在骆驼上回头张望。
  我们走了一整天,也没有看到奥尔德克骑着我那匹小公骆驼跟上来。我多少有些绝望,我默默地祈祷,盼望罗布人奥尔德克能够借助他们天生的方向感,在他们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上,找到生存的勇气和机会,然后跟上来。
  这天傍晚,我们抵达了一片红柳丛附近扎营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在远处的荒原上,有一匹骆驼在朝我们这边移动。我们都停下了手里要做的事情,等待那匹骆驼靠近。啊,果然是奥尔德克和我的那匹小公骆驼!可他怎么从另外一个方向赶过来了?
  他终于走到了我的眼前,我看到他有些愧疚,又有些自豪和兴奋。
  他告诉我:“斯文·赫定先生,昨天晚上的大风确实让我迷路了,我找到了铁锨,就赶紧往回走,想跟上你们。可是,我却走到一片更大的、被遗弃的废墟里了。啊!那个地方我们从来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那里生活过,到处都是废弃物,被风撕裂的木头和墙壁。风沙太大,我就躲在有三间房子连起来的墙壁中间,拿一些芦苇秆去挡风沙。天亮了,我出来看到大风停了,可天更阴了,很可能沙尘暴还会来。我走出来,骑着这匹漂亮的骆驼,走出了废墟。我看到我眼前的废墟上有很多漂亮的木雕。我就带回来了这个,斯文·赫定先生,您看看。”
  奥尔德克说完,从骆驼身上取下来一块毡子,里面露出来一块有着精美图案的木雕。这块木雕有半个人那么长,他取下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到木板上面的图案非常精美,显然,是房屋门楣或者窗户上的装饰板。我的眼睛睁大了,木板上精美的雕刻被时间、太阳、风所侵蚀、刮擦、吹打之后,形成的木头断口处露出来的纹理告诉我,这块木头的历史至少有一千年。米莉,我敢向你保证,此时,我的心跳在加速,就像过去每次和你约会时一样,我激动起来了。我可能要有重要的发现和收获了。我仔细看这块木雕,在脑海里搜索我的所有相关的知识。是的,米莉,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种文明,包括伟大的希腊文明、两河流域文明、埃及尼罗河文明中有这样内容的木雕图案。它不像任何一种我见过的文明的符号。
  米莉,我当时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犍陀罗文化的遗存吗?犍陀罗文化,是亚历山大东征后在阿富汗一带流传下来的艺术风格。我的心在狂跳,米莉,我想拉住你的手,给你说说我当时的感受。我感觉我即将靠近一种被沙子和时间掩埋太久的古代文明。真的,我热泪盈眶了,这可能将是我的探险考察生涯中最大的发现。我没有白费精力,米莉,我的选择那么痛苦,我选择了沙漠,沙漠一定会给我报偿。
  我慢慢抚摸着那块木板,看到了莲花的图案,佛像,以及佛像头顶的光环。我知道,这是佛教文明的符号,而佛教在这块土地上兴盛的时间,最晚都在1300年以前。因为在公元8世纪之后,这里的佛教信仰逐渐被伊斯兰教所替代了。
  抓着这块木雕,我的脑子在快速转动。我必须要作出一个决断。米莉,这对我来说很艰难,就像你让我回答你的问题一样。也就是说,我遇到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因为,我们已经走出了罗布荒原最难走的地方,已经能看到耸起的库鲁克塔格山脉那淡淡的山影。是回去寻找和挖掘奥尔德克发现的那个古代文明遗址,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前行,走出荒原,等到第二年再来这里。
  我苦苦地思索着。我有些心乱如麻,坐下来漫不经心地在素描本上描画眼前的沙堆。这真像是回答你给我出的难题啊!
  奥尔德克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他看出来我在想什么,像是帮助我下决心地说:
  “斯文·赫定先生,我知道你很想去那个废墟看看。可我们带的水和食物都不够我们折返回去。我保证,如果您明年再来的话,我可以把您的探险驼队带到我发现的那个地方。我向你保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