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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19日
秋天的蚂蚱
○ 李杰
  入了秋,天就高了,云也淡了。田野里的庄稼有熟得早的已经收割,剩下些一地的桩茬子,黄不黄,白不白的,直挺挺地立着,像是脸上没刮干净的胡须。几场雨一过,到处都弥漫萧瑟的感觉,年纪上来后,到这个时节心里是不免戚戚忧愁的。
  回想多年前还是少年时,却是截然不同的。看不到四季将尽,年岁入末,看到的都是收获。别的不论,这时候的蚂蚱是最肥的。蚂蚱是会变色的,大地一片葱郁碧绿时,它也是碧绿的,一只只就像绿翡翠雕琢成一样,看起来很鲜,但吃起来就有些差强人意,味道寡淡。到了秋天,蚂蚱变色了,有的黄中带褐,有的灰里透红,与枯草败叶混在一处,不细看,竟分辨不出。它们伏在草根处,晒着秋阳,偶尔蹦跳一下,又复归静止。
  庄稼熟了,蚂蚱也熟了。这时的蚂蚱体态丰腴,翅膀硬了,飞起来扑棱棱地响,好些肚里还满是籽,是很耐吃的。把塑料瓶的瓶身扎透一些气孔,瓶颈处用条小绳系上挂在腰间,就可以去田间地头抓这好滋味的玩意了。
  作为抓过好些年蚂蚱的人,是很有些经验可以分享的。抓蚂蚱讲究的就是一个“眼手搭配,动静结合”,核心要诀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猫着腰,屏住呼吸在草丛间搜寻,这里有诀窍,搜寻前务必舔一下手指,然后把手指竖起来,感受风的方向,然后走下风口搜寻。搜寻时脚步尽量轻,一旦看到停在远处的蚂蚱,不要急,深吸一口气后就不再呼吸,俯身靠过去,双手打开一左一右对蚂蚱形成包围之势慢慢收拢,当双手相距一胳膊宽时,已经有些窒息感,就猛地迅速将双手一合,一定要快,十拿九稳地就能将蚂蚱捂在双掌之间。
  蚂蚱捉了来,不必什么烦琐处理。掐去翅膀,拧住蚂蚱的头旋转一下往下一扯,就能连头带肚地从蚂蚱肚里扯出一条黑乎乎的东西,那是蚂蚱的肠肚,里面都是硬干的粪便,把这些去掉后,蚂蚱整条肥嘟嘟的身子就都可以吃了。不用什么太复杂的处理,找个空旷处生一堆火,弄一截细树枝,从拧掉头的蚂蚱脖腔穿进去,放到火上直接开烤,不用多大一会,就能听到“滋滋”作响的声音,一股焦香随风散开。
  烤好的蚂蚱,通体焦黄,略略泛着油光。丢进嘴里,咬下去是脆的,接着便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在口腔弥漫,非鱼非肉,倒似烤熟的虾米,却又多了一点
  野气的清香。这个时候要再有点盐巴撒在上面,那真是神仙享受了。一边烤一边吃,很快就会吃得满嘴乌黑,就近找一汪清澈的活水,拨开青苔,掬起一捧透凉的水,本来是洗嘴的,洗着洗着抿下一口,刚吃过蚂蚱那满嘴的好滋味溶到水里,连水也变得格外好喝,干脆就饱饱地喝上一气,真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当然,也不能光顾着自己的口腹过瘾,这么烧烤一小部分过完嘴瘾后,将大部分带回家,平时嘴上难得挂好话的长辈都会眉开眼笑地称赞一声:好肥的蚂蚱。
  将蚂蚱都拔翅拧头后打整得一大碗,用清水简单浸涮一下,沥干水,锅里加少量油,油热了,将打整好的蚂蚱倒入,只听“ 刺啦”一声,锅里便腾起一阵白烟。快速翻炒几下,待蚂蚱变成金红色,撒上盐末,便可出锅。这般炒出的蚂蚱,盛在白瓷盘里,红黄相间,油光锃亮,撒上些翠绿的葱花,光是看一眼口水就得咽三咽。顾不得烫,拈一个放入口中,手指火热热的,嘴也是左右倒腾抽吸凉气,但那口感是真的好,先是脆,后是香,细嚼之下,竟有一种说不清的鲜味,比那粗糙烤的又多了一番精耕细作的风味。
  劳烦的长辈们往往会佐以一小盅烧酒,慢慢地嚼,悠悠地饮,眯眼惬意地哼一些完全听不清的调子。心里是疑惑的,搞不清是那酒好喝,还是蚂蚱好吃,就大着胆子讨一口酒。美滋滋吃蚂蚱的大人们也乐呵呵的,真就递过一杯来,试着嘬上一口,一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从嘴到喉咙,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引得递酒过来的人一阵哄笑。付出惨痛代价的同时也确定,是蚂蚱好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吃这么好吃的蚂蚱,要喝那么难喝的酒。
  离开田野后,很少再有机会吃蚂蚱了,有一回经过一片废置有些时间的工地,里面有好一片草木,走进去,就惊起一群群的蚂蚱,随手捉了几只,也很肥,但那些蚂蚱身上都不是熟悉的颜色,都有着斑纹,搜资料了解一番,都说是有毒的,也就不敢轻易尝试,看来那一口田野的秋天蚂蚱滋味,是真的吃不到了。
  秋天了,蚂蚱渐稀。要吃的,须趁年少,可千万别错过了。
  人生很多事情,也都要趁年少,错过了,就再也无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