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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03日
长安书
○ 张艳茜
  公元前202年,一只小小蝴蝶的翅膀忽而一扇动,就将一个草根人物送到了历史的关键时刻。
  都城长安,因为这个草根人物的出现,而进入了中国和世界的视野与历史。
  这是一个不曾被史学家详细记载的小人物。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平头百姓。
  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曾经的一介戍卒,却为汉王朝的兴盛,为长安古都城的不朽,作出了居功至伟的贡献。他便是娄敬,一位不显于外,却几乎决定了大汉帝国初期一系列重要国策的人物。
  他本姓娄,名为娄敬。因为他的巨大贡献,被高帝刘邦赐姓刘,后名为刘敬。
  娄敬这个人,在历史上出现得着实奇怪,出场也堪称意外。他可谓是乱世奇才,却生卒年不详,只知他是西汉初年齐国卢(今山东省长清县)人。
  我们能知道的,在史书中记录的只有那寥寥几笔,但也足以令这个戍卒娄敬名垂青史了:
  “娄敬,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
  娄敬,身为一名齐人,却一直戍守陇西,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六月,娄敬从被征调去的陇西郡(今甘肃临洮)来到洛阳。此时的娄敬,已经是一副西北人的打扮,还有些落魄:穿着破旧的羊皮袄,拉着大车。
  一介戍卒,却极关心时政。娄敬听说汉高帝刘邦就在洛阳,而且决定要将帝都定在洛阳。娄敬作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人生命运和一座都城命运的决定。
  娄敬扔掉了拉车子用的横木,去拜见了同是齐人的虞将军。他对虞将军说,他要求面见高帝刘邦。这个决定,绝非一个普通的戍卒所为。不难想象,娄敬一定是个饱读诗书,尽知天下大事的不凡之人。而且,娄敬也有着一般读书人所缺少的胆识与格局。
  楚汉战争刚刚结束,刘邦招揽天下能人志士的制度还在延续,虞将军有责任引荐能人。但是,作为同乡的虞将军,看到娄敬穿着破旧的皮袄,就对娄敬说,你不能穿成这样去见高帝。我给你找件好点的衣服换上。娄敬谢绝了虞将军的好意,他不肯换掉破旧的衣袄。娄敬还振振有词地回复虞将军:我如果是穿着华丽的衣服,那我就穿华丽的衣服去见高帝;我现在穿着破旧的衣服,那我就穿破旧的衣服去见高帝。
  公元前202年2月3日,刘邦在定陶称帝,当月,从定陶来到洛阳。三四月间,汉高帝刘邦在诸侯大臣的簇拥下,住进了洛阳的南宫。赢得了楚汉战争的汉王朝,第一个问题就是准备在哪里建都。
  都城是一个帝国政权的中枢和心脏,为国之根本。选得妥当与否,直接关系着天下的兴亡和长治久安。定都,绝非一个简单的首都选址问题,它还关系到人心所向、统治安全、资源分配。
  刘邦能打赢楚汉战争,靠的是“据秦之地,承秦之法,用秦之人” —— 他不能只考虑老部下的利益,曾经与他南征北战的各方人士的利益,他也必须照顾。外围异姓王盟友们,他还需要安抚并加以防范。
  娄敬适时地出现了,不仅点拨了刘邦,也仿佛是为解决这一难题而出现在历史关键时刻的。
  穿着破旧皮袄的娄敬,在虞将军的引荐下,自信满满地,竟然就面见了汉高帝刘邦。若是娄敬那天去见刘邦时,是一副儒生打扮,想必会遭到汉高帝刘邦的冷漠或鄙夷。之前刘邦就曾对儒生十分的不尊重。
  当刘邦见到穿着破旧皮袄的娄敬这一刻,就心生了几分感慨。刘邦一定也感觉,来人虽然如此贫困,却不乏气质优雅。他对娄敬的个性也一定是十分的欣赏:“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 ”
  刘邦甚是喜欢这个来访者。于是,刘邦“已而问娄敬”,即刘邦安排娄敬吃完饭,才询问娄敬是来干什么的,有何见解。娄敬直言不讳地问:陛下定都洛阳,是不是要与周朝比较一下兴盛?
  这正是刘邦心中所想。刘邦自然说:然。
  娄敬斩钉截铁地讲出自己的看法:不应该定都洛阳。
  娄敬先是分析了周朝的先祖取得天下的原因和经过,论证了周天子治理天下的手段、方法和特点。然后,娄敬又对比刘邦取得天下和周朝取得天下的不同之处。从历史的、地理的、军事的、民心的等等方面,陈述不宜建都洛阳的原因。
  那依你之见,定都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于是,娄敬详细论证了建都关中的重要意义。娄敬把周秦之异、天下形势、当前局面做了精妙判断。并明言定都关中,方便控制天下东镇诸侯,取秦之利而避秦之弊。如此这般,方能成就帝业而非“霸业”。
  定都是件大事,非同小可。刘邦遂召集群臣商议。刘邦的手下“群臣皆山东人”,全都不愿定都关中。“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 ”
  群臣说的也很是在理,这让高帝刘邦迟疑不定。退朝后,刘邦私下询问他一向非常信任的谋士张良。张良从洛阳和关中的地理形势着眼,为高帝刘邦做了详尽分析。
  太史公司马迁在他的煌煌巨著《史记》中,记录有娄敬和张良当年力荐定都关中的这段历史,其中描述关中地理环境的优美文字,读来荡气回肠:娄敬言: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
  张良言:夫关中左肴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娄敬说是也。
  张良对定都的一番权衡利弊的分析,对娄敬的主张明确表示支持,刘邦一听就明白了。
  尽管群臣依然反对,但在留侯张良的慷慨陈词下,刘邦不再举棋不定。因为张良的分析全面而深刻,加之张良在许多重大事件上,深谋远虑,深得刘邦信赖,促使刘邦改变建都洛阳的初衷。
  刘邦力排众议,决定就采纳娄敬、张良的建议,“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一介戍卒娄敬,不蔓不枝,一字一板,大胆倡议定都关中,表现出的智慧和才能,深得高帝刘邦的赏识。他很看重提出建议的娄敬。刘邦对娄敬作出了两个封赏。一是,赐娄敬姓刘。表示对娄敬的喜爱,从此当一家兄弟对待,也让贫困的娄敬有了家族的尊荣。二是,刘邦给了娄敬一个封号——奉春君。官拜郎中。关于“奉春君”三字的含义,后来元人张晏的解释说:“春,岁之始也。今娄敬发事之始,故号曰‘奉春君’也。 ”
  以之喻汉王朝之始,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从娄敬开始,可见汉高帝刘邦对刘敬的欣赏和肯定无以复加。
  公元前201年,汉高帝刘邦采纳娄敬的建议,将都城由洛阳迁至“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关中。原来的秦都城——咸阳,已毁于战火,是不能再作为都城了。高帝刘邦决定,就在秦都城咸阳的附近,距离周朝都城镐京不远的地方,渭河以南、龙首原以北、秦咸阳兴乐宫、章台等宫殿、道路基础上,重新修建一座新城,作为大汉王朝的都城。
  汉王朝的新都城——命名为“长安”,位于现在的西安市城区西北。定都城名“长安”,是祈望汉王朝“长治久安”之意。就此,一座在中国和世界历史上影响深远的都城——“汉长安城”,宣告诞生。
  汉长安城,在今天的西安市未央区汉城街道办事处、未央宫街道办事处、六村堡街道办事处一带。
  汉长安城周长为25700多米,面积为34.39平方千米,相当于今天的西安城内的3倍,人口约为50万,不仅是全国最大的城市,也是当时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都市。
  汉王朝初始,选择建都长安,是巩固政权具有重要意义的步骤。在这个问题上,固然说明娄敬胸怀全局,颇具政治眼光,另一方面也不能不说刘邦慧眼识人,不以人废言,能择善而从,确也难能可贵。
  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刘邦命萧何负责规划建造都城。
  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在民间传说,萧何“ 萧相国”,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故事。对汉王朝建立与发展立下丰功伟业的萧何,其实也是建都长安最早的规划者和设计者。
  汉高祖七年二月,当刘邦从平城回到了长安,长安城的长乐宫已经建成,丞相以下都迁到了新都长安。长乐宫在汉长安城的南隅,又称东宫,是由秦兴乐宫改建而成的。
  汉高祖七年的八月,刘邦再次亲率汉军东征,攻打韩王信的残余叛贼。而丞相萧何在刘邦出征期间,亲自监修了未央宫,建立了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和太仓。
  公元前199年,未央宫竣工。这座由丞相萧何亲自监修的一座宏大的宫殿群,在长安城的西南隅,又称西宫。周长11千米。东面与长乐宫相距一里。
  未央宫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宫殿,为皇帝朝会之所,是西汉帝国的大朝正殿,西汉帝国200余年间的政令中心。
  西汉以后,未央宫仍是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六个小朝廷的政府所在地。成为只有以后唐朝的大明宫可与之相比,但它持续使用的时间却比大明宫还长的宫殿。
  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位于今天的西安市未央区,汉长安城遗址西南部的西安门里,建于汉高祖七年,毁于唐末战乱,存世1041年,是中国历史上使用朝代最多、存在时间最长的皇宫。
  1961年3月4日,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多哈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作为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遗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中的一处遗址点,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未央宫竣工后,萧何又开始规划、督建长安城。
  汉丞相萧何亲自督建的汉长安城,平面呈方形,但并不规整。
  长安城的城墙,因为在长乐宫和未央宫建成之后才开始兴建,为了迁就二宫和河流的位置,形成南墙曲折如南斗六星,北墙曲折如北斗七星的形状,被民间形象地称为“斗城”,即以天上的南斗和北斗作喻。
  长安——因为娄敬的建言,开始了它作为都城的历史命运。
  长安——因为汉丞相萧何的规划与督建,得以矗立在关中平原,成为汉王朝历史辉煌的一部分。
  在西汉的200余年历史里,长安一直是全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汉长安城是古丝绸之路东端起点、发源地、决策地,繁盛一时。与古罗马城并称的世界上最早的国际化大都市,因而有“东长安,西罗马”的美誉。不过,汉长城是同一时期罗马城的4倍,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城市,在中国古代都城中也是少见的。
  汉长安城也是汉文化的发源地,汉族、汉人、汉语、汉文化等历史概念诞生于此。“文景之治”、抗击匈奴、独尊儒术、汉武盛世、昭宣中兴、编撰《史记》等历史事件,也发生于长安城,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宋代以前,先后有西汉、新莽、东汉(献帝)、西晋(愍帝)、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十一个王朝,三位流亡皇帝和三位农民起义领袖,曾把都城建在长安城,历时长达1077年,这在中国古代都城史中,是绝无仅有的。
  盛唐时期的长安城,更是首屈一指,它的面积比隋唐洛阳城大1.8倍,比明代南京城大1.9倍,比清代北京城大1.4倍,是遗迹最丰富的都城。
  长安——长治久安,一直都是人类不曾改变的美好生活的向往。
  因为娄敬过人的胆略和智慧,才使长安成为历史上西汉王朝的都城,因为萧何的倾心规划和督建,才有了长安这么一个光照千秋的地名。
  作为后来的西安人,在追思娄敬、萧何,在感恩娄敬、萧何的时候,如果能在这座古都城的某个地方,见到有关娄敬或是萧何,为这座都城所作出的丰功伟绩的碑文,或是有一座实感强烈的塑像,让更多的西安人,更多来到西安的人,了解这座古都城与他们的关系,了解历史上有这样影响历史走向的功臣,该是多么必要啊!
  不过,无论有无立碑,有无塑像,娄敬、萧何,注定将与长安城一道载入了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