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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01日
《空城纪》(连载115)
○ 邱华栋
  我带的两个随从坐在我后排的案几边,长木几上摆放的都是食物。我在前排,对面是楼兰王安归的筵席,面前的木几上也摆满了酒和肉食,有着弯弯的脖颈的铜壶造型奇特,铜壶边是墨绿色的玉石酒爵。
  安归王举着墨玉酒爵站起来,致欢迎词,感谢汉使的光临。他说完,一饮而尽,大家一片欢呼,也都一饮而尽。然后是我致答词。我将大汉朝廷宣慰西域各国的来意讲了一遍,也举杯一饮而尽。一定要面不改色心不跳,姝人啊,此刻我要沉住气,因为我是在虎穴中。我猜想,在楼兰西门外三十里埋伏着想杀我等的匈奴人,不定有多么的焦躁呢,左等右等,我们就是不出现。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正在楼兰王宫里喝酒呢。
  
姝人:
  谨以琅玕致问,幸毋相忘。
  我后来想到那一天,在给你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十分激动。那天晚上,安归王很兴奋,他肯定在为自己得到的赏赐之丰厚而高兴呢。可我大汉的东西可不是随便拿的。吃肉喝酒,酒至半酣,眼看着安归王的那些大臣个个东倒西歪,卫士喝得面红耳赤,大声喧哗,全都放松了警惕。场面热闹而混乱。
  六个漂亮的胡姬进来开始表演舞蹈,她们穿着轻巧的鞋子,蒙着面纱,只露着一双双乌黑的大眼睛,抖动着美丽的肩膀,裸露着肚脐眼,在我们的案几旁来回穿梭。三个弹乐器的老头跟在一边,摇头晃脑地弹拨乐器,乐曲旋律优美而令人躁动。
  我浑身发热,为大汉立功的时候到了,我要行动了。姝人啊,我成功了就回长安娶你,我失败了今天就横尸在楼兰,成为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这时,楼兰王安归很兴奋,乘着酒兴,他说要和我比赛膂力,掰手腕。随从从一边取来一个案几摆在中间,安归和我面对面捋胳膊捋袖子,分别伸出右手打算掰手腕。早就知道这楼兰王安归力大无比,他是吃肉长大的,和我这个吃粟米面食长大的汉朝人不一样。我们面对面坐下来,他的眼睛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看,此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气势绝对不能矮一头。
  这场掰手腕引发了现场楼兰人的兴奋。大家叫着,笑着,泼洒着葡萄酒,在一边跳着闹着,看着我们两个人在掰手腕。这是往往要喝醉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场景。我们掰手腕,黑塔石在边上一声喊,我们就开始了。使劲,使劲,一个快把另外一个扳倒了,可眨眼之间,另一个又占了上风。我感觉到安归膂力惊人,腕力很大。虽然我自幼习武,和他掰手腕还是有些吃力,好长时间里我们的手腕都在颤抖,几乎打了一个平手。最后,我佯装斗不过他,体力不支,安归一下子把我的手压倒。安归赢了,大家都兴奋起来,一起举杯高叫着庆贺。
  忽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了一个人走向黑塔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狐疑地看着我,跑到安归的身边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
  楼兰王安归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说:“汉使傅介子,听说,有汉军正在向楼兰进发,我弟弟尉屠耆也在队伍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黑塔石得到了线报,他们发现汉军队伍正在逼近楼兰。那是后续的部队,正在按照霍光大将军的计划行事。这时,局面一定要稳住。我站起来,大声斥责黑塔石:“黑塔石,你在造谣。这里只有我傅介子带着几个人,哪里来的汉军?要是他们都是我的人,那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分开呢?就是有这样的汉军队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职责就是宣慰西域诸国,我就是大汉使者!我看我们还是接着喝酒吧。”
  黑塔石无法判断我说的情况,他结结巴巴答不出来,安归狐疑地看着他,让他坐在一边。安归被我的坦荡给迷惑了。我给我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借着给安归敬酒的机会凑近他,说:“我朝天子还有口谕,请陛下到旁边僻静之处,我说给您。”
  他就起身站起来,带我来到旁边的僻静之处,我的随从也跟了进来。他的卫兵正喝得东倒西歪,不知道有大事即将发生。
  我和安归王面对面,他满脸潮红,不明就里,不知道我带来了什么消息。我靠近他说:“楼兰王安归听着,你私通匈奴,暗中让他们埋伏在道边,企图斩杀汉使我傅介子等一行,罪该万死——”
  我说到这里,身边的两个随从已绕到安归王的背后,霎时抽出绑腿中的尖刀,同时动手,一刀扎进楼兰王安归的肋部。啊,我能看见两把尖刀瞬间扎透了安归的身体,尖刃从他的胸前透出来,带着血丝,闪闪发光。他大叫一声,抓住我胸前的牛角号,一把扯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不放松。脸上的表情我看得很分明,那是痛苦、疑惑、愤怒、绝望,然后再变得苍白。我又正面补了一刀,楼兰王安归就这样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