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划呀划,划呀划,带着丰厚的收获返程。这三只动物,一只老虎两头牛,浑身都是宝,够部族的全体人吃一阵子的。皮毛可以做出好几件衣服和鞋子,骨头可以熬制成一种油脂,储存在陶罐里。吃不完的肉和骨头还可以用盐碱腌起来。和芦花的父亲第一次出猎,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我很兴奋。划呀划,划呀划,时不时回头看看我身后水面的胡杨木上绑着的老虎,这家伙死了,可它的眼睛还睁着,随着水流的激荡点着头,看着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它想说:你很棒,巴布,你成年了,你能杀死我,说明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可以娶芦花做老婆了。
我们走了大半天,回到北岸,芦花所在部族的人都出来欢迎我们,帮助我们把猎获物抬走。此时,我和芦花父亲已经精疲力竭。芦花也在人群中,她扑过来先是拥抱了父亲,接着拉着我的手,捶了我两下,表示赞许,她身上有花的香气和鱼的腥气,还有羊奶的味道。
大家都很高兴,很快就把两头牛和一只老虎的肉分完了,家家户户兴高采烈。到了晚上,整个部族的营地里,家家飘出了烤肉、煮肉的香味儿。
芦花的爸爸对我很满意。他取下小牛的两只角,打磨成了能吹响的牛角,当着我的面呜呜地吹。然后拿皮绳穿好了,把我和芦花叫到了一起,在我们俩的胸前,给每人戴上一只牛角。他说:“你们结婚吧,你回去告诉你妈妈,我想让你把芦花娶回去,到你的部落去。你是一个勇敢的男子,巴布,你杀死了一只老虎,你要把你的勇敢告诉你部族的所有人。”
芦花和我抚摸着一模一样的小牛角号,感觉青青黑黑的牛角散发着别样的温暖,我们相视一笑,然后举起牛角吹起来。牛角的声音悠长,就像是小牛在寻找失散的大牛母亲一样,也像是我和芦花在互相倾诉着爱慕。
后来,我就带着芦花回家了,我们成亲了。此后两个部族的来往增加了,我们两个部族持续联姻。部族的繁衍是一件大事,人口增加,河流的水又多起来,黑色的液体还在不断涌出。这一年,河流进入丰水季节,向大湖注入水流。水的咸涩味消失了。
有时候沙尘暴带来旱灾,长时间不下雨,河道又枯竭了。黑色的液体再次在闪电的点燃下燃烧起来。湖边的芦苇荡再次被燃烧殆尽。
在狂风暴雨中,我们部族的锥形圆泥屋被摧毁,我们学习建造木屋,向芦花所在部族学习。我们去上游砍树,砍掉那些胡杨林,眼看着一棵棵硕大古老的胡杨树干顺溜漂下来。老人说,树砍得越多,雨水会越少。后来,人口增加了,水却在变少。罗布淖尔在不断移动。
我妈妈也死了,她被埋在那片太阳墓地里。那天,她身体裹着黄麻布,头上戴着白色的插着雁翎的毡帽。她闭上了大眼睛,一动不动。死亡依旧十分可怕,她永远都不会再对我笑了。太阳墓地里,红色的木头栅栏高高地直指天空,和燃烧的太阳是一个颜色。我们部族的人喜欢红色,红色是火焰、是血的颜色。
后来死亡接踵而至。七月的时候,从孔雀河上游来了一群强盗。他们骑着马,旋风一样席卷了罗布淖尔,抢走了部族男人们的猎获物,我们和强盗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那时,我在罗布淖尔打渔,看见这场战斗在不远处的岸上发生。等我回到岸上,我们部族的人已经死了不少,很多房屋都被毁坏,东西都被抢走了。本来每家每户的东西都不多,草编物、木制品、皮毛和晾干的鱼肉、咸肉等等,大部分都被孔雀河上游来的强盗抢走了。
他们旋风一样来,骑着马,速度很快,比我们的快,抢完了就旋风一样走。在太阳墓地,又多了一些埋葬者。殷红的木头栅栏指向了天空,太阳炽热地照射着大地和新死者的墓。长长的送葬队伍,每个人都在低首哭泣。我看见在高台上的墓地里,这片埋葬我们祖祖辈辈的地方,干坼的劲风在吹拂,风蚀得高地不断坍塌,一些坟墓中失却了水分的干尸,那些几十年、几百年前的干尸,我的前辈们,还在熟睡,却从沙子里面露出来。我们赶紧继续整修墓地,把他们再埋回去。
我们要继续和西边来的强盗作战。部族的女人们也组织起来,应对强盗刮风一样的抢劫。等到他们再次到来是两个月之后,部族已经有准备了,我们埋伏好了。眼看着远处出现了一群强盗的马队,正在杀气冲天地席卷过来,等到他们靠近我们的部族居住处,我们都躲在木屋中,从隐蔽处向他们射箭。人仰马翻之际,其他强盗继续向前冲。这时,陷阱、绊索都起到了作用。惊心动魄的战斗持续了一阵子,几百人的强盗被我们打退了,这一次,我们杀死了几十个来犯之敌。我们把他们的尸体扔进了罗布淖尔里面,那些尸体漂浮着,就是不沉下去。
我发现罗布淖尔的水变得咸涩了。靠近我们村落的水系,很久没有流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