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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8月01日
石钟山:作家的思想应该突破现实的维度,向更高的层面探索



  石钟山,作家、编剧,创作长篇小说《爱情永远是年轻》《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五湖四海》等30余部、中短篇小说近300篇,著有各种文集100余部。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金鹰奖、百花文学奖等。

    石钟山给《文化艺术报》读者的题词








  文化艺术报:您的作品体量很大,您是如何保持创作激情的?
  石钟山:我的创作大概可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25岁之前的懵懂期、青春的孤独期,这个阶段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向这个世界倾诉,自己的内心走不进世界,世界也走不进自己,总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有许多话要向这个世界倾诉。创作时的语境属于自说自话的阶段,就像一位在文学的世界里刚出生的婴儿,用眼耳鼻舌身心意去感受创作的原始,这个阶段是懵懂的,用新鲜和懵懂去构建与文学的联系,虽然作品发表的数量不多,但足以影响后来的道路选择。这个期间认为文学创作是自己的人生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儿。
  文学创作的第二个阶段,是从25岁到35岁之间,在这10年的时间里,品尝到了文学的甜头,不再为发表作品发愁,自己的文学心也得到了某种满足,这段时间也是人生的关键节点,体悟到了人生不仅有文学,还有琐碎庞杂的世间生活。早年间设定的文学目标,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有几度文学被生活所淹没。如果没有36岁之后完成的父亲系列小说,我不敢确定这一辈子是否把文学当成事业。
  因为父亲系列小说改成了大家耳熟能详的电视连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正因为文学与影视的结合,在偶然之间让自己从幕后走向了前台,从普通作家变成了文学与影视结合的一种现象。名与利都纷至沓来。在有一段时间里,文学成为了自己寻求功名的捷径。在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创作量很大,创作的热情更多出于名利的诱惑。这个阶段几乎每一部长篇小说都被改编成了影视剧。现在我把这个阶段创作的作品称之为在迷乱功名下的写作。这个阶段创作的作品,许多都是模式和市场化的。
  最后一个阶段,就是最近几年的创作。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是在流动的,任何一个作家永远不可能一直占据在风口浪尖儿上,年龄和时间让自己沉淀下来,回头再去打量这个世界,发现原来所理解的世界,并不是以前自己认为的那样,这种茅塞顿开,重新又有了对这个世界的感悟和看法,其实一个人对世界的感受,就是自己心相的变化。当换了一个角度去打量这个世界和自己时,发现自己又有许多话要和这个世界和自己去沟通,于是就又有了新的一批作品产生了。支撑作家创作下去的最大源泉,就是对自己内心的发掘,内心能量提升了,就是创作的动力。思考内观自己就是一种觉悟,这种觉悟就是作品的底色和创作的驱动力。

  文化艺术报:《问苍茫大地》是您创作的谍战小说,您将这部长篇小说定义为“非典型”谍战小说,为何会用“ 非典型”谍战小说来定义,它和谍战小说有何不同?
  石钟山:真正意义上的谍战小说,是指潜伏与被潜伏,所有的任务都在地下完成,在典型的环境中完成典型的事件,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特殊任务,以及身份的掩护等等,都构成了谍战小说的惊险、曲折、离奇等要素,这也成了一种类型化操作。
  《问苍茫大地》从故事一开始,敌人就潜伏到了我们的内部,很快中国大地就解放了,潜伏的敌人已失去了潜伏的意义,完全是为了洗白自己。在我国革命斗争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公安局一部分的工作就是挖掘潜伏在我们身边的特务。《问苍茫大地》其实是一部抓特务的小说,但它同时又具备谍战小说的诸多元素,自己所要找的特务就在自己的身边,甚至就是自己的熟人,一次次擦肩而过,怀疑并不等于证据。故事仅仅是一种手段,作家通过故事呈现想表达的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目的。在历史的长河中,所有人都完成了角色的转换和蜕变,但唯一不变的是特务的身份,还有未完成的抓特务的任务,小说这一种设定,就成了文学的话题。

   文化艺术报:今年年初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您的谍战小说《一世机密》。谍战小说和影视剧这些年热度不减,您的谍战系列小说是如何摆脱《风筝》《潜伏》《悬崖》这些谍战剧固有套路的?
  石钟山:任何一个作家的创作,都面临着不重复自己和同行的挑战,尤其是同类型作品。但真正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工作的关系,十几年前,我接触到了北京、南京、上海、重庆仍健在的曾经的地下工作者。当和这些老同志进行深入接触时,才真正了解到当年地下工作的特殊性,与我能看到的影视剧作品大相径庭,这些当年的地下工作的同志,在敌后工作以后和平的日子里,大多都是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当年隐藏自己身份的办法,就是越普通才越安全。从事地下工作,大多时候只是宏观任务中的一小部分,因为地下工作者的身份,也很难掌握敌人的全貌工作,上级会把这些渠道得到的情报,进行拼凑整合,才是一个完整的情报量,这也是组织整体安全的需要,在非特殊的情况下,不可能让一条线索得到全貌的工作,以防万一这条线索被敌人破获,对于组织来说损失就不可估量了。我地下工作情报体系,也是在多次的失败中逐渐完善成长起来的。
  当然影视剧为了好看,塑造的地下工作者大多是全能型的。我创作了一系列谍战小说,有许多也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比如《地下地上》《大陆小岛》《东北往事》,到新近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一世机密》,这一系列小说,大都是由原型人物和事件演变而来的,主题有可能重复,但每个当年地下工作者所经历的一切,又是不尽相同的。特定的环境和特殊的任务只是小说的一种形式,真正的核心是人物不同的命运所折射出的作家对人性的观照。任何一部作品,都是作家心境的表达,境是相同的却没有一颗心是重复的。

  文化艺术报:茅盾文学奖得主徐贵祥认为,您在《一世机密》一书中的细节描写,更显生动精彩。您的小说都很注重细节的描写,这些准确传神的细节都是从哪来的?
   石钟山:一部小说的结构是骨架,细节则是血肉。没有血肉的骨架永远是没有灵魂的。一部小说的成败,细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观察生活、还原生活是作家的基本功,写历史题材的小说,少不了采访和对史料的掌握,有了这些之后,还要有合理的想象,依据对主人公性格的定位,对细节的选用就有了合理的把握。提炼出准确精到的细节,除了观察生活,采访中得到的、合理的想象也是少不了的,想象不是凭空杜撰,这就需要平时练就的观察生活和还原生活的基本功。
  我属于后知后觉的人,事情发生时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儿,但回过味儿来之后,记忆力就像烧红的烙铁烙在记忆的神经上,永久铭刻。当然任何事情都能举一反三,在熟悉的生活和人物形象身上,鲜活的细节才能柔韧有余。每当提笔塑造一个人物时,时刻想着在这种情境之下,这个人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由事件推演出细节,总能激发起新的灵感。我有个习惯,在完成一个人物塑造时,没有几个鲜活的细节,总会意犹未尽。有时也会因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一些印象深刻的细节,而产生要创作的人物。这可能也和我以前的阅读习惯有关系,有许多作品的书名都忘了,故事甚至也模糊不清了,但刻画人物的细节仍然挥之不去,从那时开始,我就习惯在创作中追求细节的独特性。

  文化艺术报:2024年,《清明》杂志发表了长篇小说《众生平安》,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小说《爱情永远是年轻》。《爱情永远是年轻》这部长篇仍然和军人有关,《众生平安》写的是小人物励志的普通生活,这种普通人生活的小说您是不是写得不多?
  石钟山:《爱情永远是年轻》,虽然有军人,背景也和部队大院儿分不开,和以往的小说相比,这部长篇小说已经比较社会化了。几十年的跨度,写了各种人的成长,以及时代的变化,努力让人物的成长和时代贴合在一起,军人的励志以及地方上的创业故事。
  《众生平安》这部长篇小说,即将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这个故事创作的初衷,是一个真实的案件引起的,我身边有许多朋友都是北漂,我也一直关注他们的生活。西方许多发达国家,在工业革命的前夜,都市也来了许多外省人,这种文化的碰撞和阶级的产生,总会有许多鲜活的故事。在社会这种变革中,背井离乡的外省人,来到都市闯荡,总会留下许多让人深省的故事。
  因为自己对部队和大院生活的熟悉,一直以来都是以创作军旅文学为主,但并不是不关注普通人的生活,以前也写过普通人的中短篇小说,比如《基因》《幸福的肾》等,比例不多,大概在百分之二十左右。还有一部分是描写东北土匪的系列中篇小说,比如《横赌》《父子》等。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深耕的土壤,对我而言军旅题材的小说,就是我的一座富矿。

  文化艺术报:长篇小说《我的喜马拉雅》,荣获第20届百花文学长篇小说奖,这部长篇小说和您之前的作品有所不同。作品的内容是解放西藏、驻守高原的一代人,历史和背景都极为特殊,这部小说创作的初衷是什么?
  石钟山:作为一个军旅作家,对和平解放西藏,以及驻守高原的军人故事,之前也有所了解,但还没有达到创作的熟悉程度。2020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受西藏军区的邀请,想创作一部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的电视剧,我三次进藏,对官兵还有当年进军西藏仍然健在的老同志,对他们进行了多次采访,不断地去军营,对驻藏的军人,以及参加和平解放西藏的老同志的深入交流和接触,把我之前对西藏军人的片段印象,连成了一体。对和平解放西藏的历史背景,还有那一代军人进军西藏,驻守边防,又打通西藏和内地连接的道路,他们的付出和牺牲,是无法用一部电视剧和几部书所能表达完整的。
  几次采访之后,我很快进入了电视剧的创作,剧本儿都完成了二十几集,后来因为市场以及投资方的变化,这部电视剧搁浅了。但这一段独特的生活使我怎么也放不下,觉得不创作出一部反映西藏官兵的作品,对不起为和平解放西藏付出的那一代军人,还有为了身后万家灯火,仍然默默牺牲奉献驻守高原的官兵,于是我创作了《我的喜马拉雅》这一部长篇小说。
  这部长篇小说虽然顺利发表了,也有了部分口碑,但总觉得这部描写西藏军人的长篇小说还是太轻浅了,在我的心里不论多少文字、多么大部头的作品,都难以把西藏的军人写全写透。也许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写一部描写西藏军人的长篇小说,以补偿心中的遗憾。
















  文化艺术报:说起石钟山,总会让人想起石光荣,《激情燃烧的岁月》这部电视剧的热播,是在2000年,是根据您的父亲中篇系列小说《父亲进城》所改编的,您和电视剧中的石光荣一起走进了人们的视野。石光荣的身上有您父亲多少影子?
   石钟山:父亲系列小说是我从1998年陆续开始创作的,第一部创作出来的小说叫《父母大人》,然后才是《父亲进城》。我对石光荣这一代军人当然很熟悉,不论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部队大院儿里,还是八九十年代部队的干休所,到处都是石光荣这样类型的人。这是一代军人的共性。我父亲自然也概莫能外。许多中外作家在创作谈中都说,自己的代表作品,一个是写自己的童年,另外就是写自己的家族。从父亲系列小说开始,我才第一次开始关注自己的家庭、父母以及兄弟姐妹。关于石光荣这个原型,到底有多少父亲的影子,有许多人也问过这个话题。我不好用百分比来概括。总之我创作父亲系列小说时,眼前总是飘动着父亲的形象,他的音容笑貌、生活细节,和对我们发脾气时的样子,也从这时开始,我才真正审视父亲和自己家庭的关系。
  因为父亲这一代军人他们之间太像了,从出身到成长经历,以及进城之后从组织家庭,到家庭矛盾的产生,对子女教育的方式,如出一辙。除了父亲的影子不断地从我脑海里飘出来,邻居胡伯伯、王叔叔等他们的音容笑貌以及生活中的种种细节,也掺杂在一起,可以说我创作父亲系列小说,是我创作当中最顺利的,细节随处拈来都恰到好处,甚至他们说话的腔调,一切都是因为我对父亲这一代军人的熟悉。
  我父亲和胡伯伯、王叔叔等人一样,他们的生命虽然是分开的,但他们那一代人共同的形象是时代造就的。

  文化艺术报:创作父亲系列小说时,以父亲这一代老革命为原型,毕竟是要把自己的家庭呈献给读者,在创作中有没有顾虑?
  石钟山:早在创作父亲系列小说之前的几年,就有写父亲的冲动。那会儿的阻力很大,首先觉得不好处理作者和父亲的关系,一味地说好话,违背了自己的创作初衷。如果写父亲这代人的短处、缺点和毛病,在小说中批判意味还很浓烈,在电视剧中把批判的态度用一种客观的处理方式淡化处理了。在这期间总觉得是在说父亲的坏话。其实这种担心和心理障碍,是创作的大忌。生活就是生活,文学就是人学。当跳离生活把创作的表达当成艺术创作之后,这种顾虑就少了许多。但当提笔写父亲时,仍然有这样的顾虑。甚至想到父亲如果知道我这样写他,他是如何发脾气,用什么语言骂我,这些细节我都想到了。后来我又想到父亲很少看小说,写出来他也不会看到,我的心随之就安稳了许多。
  电视剧热播之后,他和他的战友看到电视剧之后,不论喜欢与否,木已成舟,都已经无法改变了。在一片对电视剧的赞扬声中,他的怒气也化解成了对我的认可,让父子的关系走得更近了。

   文化艺术报:一部《激情燃烧的岁月》,让观众记住了石光荣这个角色,不仅是军人的后代引起了共鸣,许多没有军人经历的观众也对这个角色产生了认可。对写作者来说,一部小说的创作,人物形象是不是首要因素?
  石钟山:任何一部小说都离不开人物,阅读小说,读者关注的是人物命运,人物形象设置成功,让读者会有代入感。为这个人物喜或忧,只有人物形象立得起来,读者才会对这个人物产生共鸣。小说中的人物命运也决定了故事走向,人物是否精彩,决定了一部小说的成色。我不知道别人的创作习惯,对我而言,是先有了人物,才有了故事,故事赋予的社会属性,是小说的第二灵魂。因此对于作家来说,人物是文学作品中的第一灵魂。

  文化艺术报:《父亲进城》是您父亲系列小说中的一篇,创作这个系列中篇时,您已经转业到了地方工作,为什么在部队时没有创作这个类型的系列小说?
  石钟山:在部队时我也想过创作以父亲为主人公的小说,可一直没有找到舒服的叙事角度,审视父亲的经历时,更多的是刻薄批判,离开部队后,突然对部队产生了另一种情感,是怀念,也是记忆。和部队拉开距离后,突然有了创作上的审美,再次审视父亲这代军人时,就产生了许多包容和同情的成分。
  以前对父亲这一代军人的种种不理解,突然如坚冰一样消融了。再去看父亲们,多了温情,似乎觉得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离开部队这个大家庭,是眷恋,是对曾经青春生命的又一次总结,父亲这一代军人从十几岁参军,一直到离休,他们对部队的情感,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一代军人。他们是战争年代历经生与死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对部队的情感以及生命的认识,是我们晚辈远远不及的。
  文学需要距离的审美,当我们审视自己的父母时,又何尝不需要距离呢?

  文化艺术报:父亲系列之后,您又创作了《大院子女》,以及兄弟姐妹的系列小说,自己的创作为何在不断地调整方向?
   石钟山:任何题材的创作,都有疲劳的时候。到一定的程度,没有新的发现和开掘了,创作的热情也会随之锐减。再勉强写作下去,也是只能重复自己。
  《大院子女》的创作,其实是在写我们这代人成长的经历,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部队大院里生活着一群野生野长的孩子们,他们的成长经历以及在特殊的年代中发生的故事,是80后、90后出生的人无法想象的。当然创作这些作品时,许多鲜活的人物和细节也都是信手拈来的 ,因为对那一段生活的熟悉。完成这样的作品,也是在向自己的童年和青春告别。
  哥哥姐姐们的系列小说,是最近这几年开始写作的,哥哥姐姐们已经退休,就像当年父亲一样,成了生活的边缘人。因为对他们的稔熟、对那段生活美好的记忆,我用一种温情和暖色在写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成长经历,因为自己也到知天命的年纪,更能体会哥哥姐姐们的成长。这是特殊一代人共同成长的经历,带有不一样的历史痕迹。他们是生活的,也是文学的。换了题材之后又有了新的倾诉欲望,让自己的创作重新又饱含了激情。也许有一天对父辈们又有了重新的发现和认知,父亲这一类型的题材还会写下去,让更多的读者记住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和已经消失的那一代人。

  文化艺术报:您的许多作品都改编成了影视剧热播,您自己也是编剧,导演、小说家。做编剧和导演最大的挑战在哪里?
  石钟山:我有三十几部作品都被改编成了影视剧,1000多部集,有的作品获过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金鹰奖等。
  自己也做过许多部电视剧的编剧和导演,编剧和写小说不同在于剧本要贴着生活创作。除了戏剧化之外,要还原生活的烟火气,对话要更接近于口语。小说是个人化写作,剧本则是属于大众的,任何人都可以对剧本指指点点,发表意见,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广大的观众。为了让更多的人满意,剧本要不断地进行修改。
  导演是在剧本的基础之上进行二度创作,剧本基础很好,其实做导演就是一个行活儿和体力活。影视剧发展到如今的成熟阶段,已经有了流水线工业化的味道。导演想在一部剧里脱离开剧本彰显自己的个性和想法,是很难做到的。导演最大的工作,是调配好演员,把角色完成好。只要导演把剧本中的人物理解足够透彻,调动演员的表演潜质贴近心目中的人物,这样的导演就是及格的。

  文化艺术报: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部队,对创作有何影响?
  石钟山:我1997年转业到地方工作,一直到2002年年底又回到了部队,在地方工作了5年半的时间。我是16岁参军入伍的,所有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包括自己的生活规律,都是在部队养成的。第一次参军入伍在部队工作了十几年的时间,对地方的工作习惯和生活状态了解甚少。思想和行为轨迹都在一个既定程序里运行,在创作中对题材的辐射性,以及对人物的洞察上都有许多局限性。
  离开部队之后,熟悉适应了地方生活,自己的创作思路也随之打开。在设置人物时,多了社会属性。第二次入伍之后,除了对军人多了一层了解之外,观察生活的角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对于创作来说,不仅是在空间上有了更广的拓展,从题材上也更多样化。
  所以我的经验是,作家要不断地跳出既有的生活领域,到自己不熟知的领域多体验生活,自己的创作思路才不会枯竭,创作热情才会持久地饱满。

  文化艺术报:军旅文学一直是热点,产生了许多重要的作品和作家。当下军旅文学该如何创作才能吸引更多的年轻读者?
  石钟山:军旅文学一直为读者们喜爱,最重要的一点是军旅文学传递出的阳刚美学,英雄主义是军旅文学的特色,加之部队生活的神秘,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军旅文学作品如《保卫延安》《红日》《林海雪原》等,到新时代的《高山下的花环》《地球的红飘带》《东方》《红高粱家族》等等,都很受大众欢迎。
  创作任何题材的作品,都面临着吸引更多读者的考验,在吸引读者方面,军旅文学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论是写历史还是当下军旅生活,只要把部队阳光积极乐观以及英雄主义的特点写好,题材贴近生活,军营的生活神秘而不封闭,与社会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人物塑造得有血有肉,角度新颖别致,就一定能够吸引更多的读者去欣赏阅读。

  文化艺术报:您喜欢阅读,至今还保留着每天阅读的习惯。平时一般您都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书籍?
  石钟山:阅读根据年龄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之前阅读的大都是文学作品以及文艺理论方面的书籍,因为写作需要赶上同行们的步伐,作家之间最好的方式就是相互阅读对方的作品。这些文学著作中,外国的作家作品居多。少数喜欢的中国作家的作品也会经常阅读,不论是单行本还是刊物,只要在圈内有些反响的作品都会找来阅读。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态不像以前那么浮躁,之前看不下去的作品,比如《道德经》,王阳明的《心学》《传习录》,包括《黄帝内经》,只要心静都会去阅读。读这类作品不像读小说,总是读得很慢,有些章节需要反复阅读,甚至一两年之后会再重读,每一次阅读都会有不同的体悟和感受。
  当然阅读同行的作品也是少不了的,只是花费的时间没有以前那么多了。现在耐读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少了,和媒介的变化,以及作家的心态有关,自己也不例外。克服浮躁的心态,让自己成为一个思考的人,一直是自己内心所追求的目标。

  文化艺术报:您16岁参军,在雷达部队任汽车驾驶员,在基层连队任务繁杂,还有时间阅读吗?
  石钟山:因为年轻,求知心切,对阅读如饥似渴。的确在基层连队,除了日常的运输工作,夜晚还要站岗放哨,但只要心里喜欢,总能挤出时间阅读。我的阅读时间大都是在晚上,别人休息之后,到洗漱的房间里阅读,那里有一盏15W的日光灯,夜晚一直开着。有时在连长指导员查完床之后,为了不影响他人休息,用被子把自己蒙住,打着手电在被窝里阅读。
  每到周末休息的时间,就跑到城里的新华书店,把能买到的文学名著一网打尽。有时也利用晚上站岗的时间,在院内的廊下阅读,有时因为阅读入迷,耽误了换岗,替别人又多站了一班岗。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当时我所在的团部有一个阅览室,不仅有一些书籍,还有一些杂志,比如《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昆仑》等,都是我阅读的最好资源。从那时开始知道了什么是小说,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的区别。
  当时阅读的条件是艰苦的,但因为喜欢,并不觉得艰苦。

   文化艺术报:从父亲系列到兄弟姐妹系列小说,都有您家庭的影子,聊聊家庭环境对您的影响。
  石钟山:虽然我出生在军人家庭,回想起来其实和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人,所受的教育都相差无几。最突出的一点是,那个年代的人,都是粗放式管理。孩子们犯了错,父亲抡起皮带抽打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绑在院子里的树下向邻居示众也是家常便饭。虽然父母没有更多的大道理,什么事能干和不能干这条底线是不能逾越的。
  我们那个年代的男孩子都淘气,比如经常在外面打架,只要不把对方打坏,对方家长不找到家里,父母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老师或家长带着被打伤的孩子来到家里,父母才会象征性地过问。冲对方好话安慰甚至拿医药费是少不了的,但对我们的责备总是象征性的。父亲经常向唠叨的母亲说,男孩哪有不打架的,以后上了战场才能保证打胜仗。从此我们养成了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的习惯。

  文化艺术报:您1984年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的《热的雪》,是您的处女作吗?
  石钟山:在这之前在其他报刊上发表过散文和诗歌,《热的雪》是我的小说处女作。

   文化艺术报:您的文学启蒙来自哪里?
  石钟山:如果说文学启蒙,应该是从阅读开始的,记得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便开始阅读《水浒传》这样类型的文艺作品,养成了阅读兴趣之后,凡是当时同学之间能借阅的书,都看了一个遍,许多小说没皮儿没封底,读完了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即便这样也没有影响阅读的兴趣。

  文化艺术报:1989年您进入了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这段学习生活对您创作有何影响?
  石钟山:之前的创作完全是在业余时间里独自摸索,没有人可以交流。到了军艺之后,许多同学在创作上已经很成熟了,同学之间不仅在创作上可以交流,在文学上系统地进行了学习,不论是从理论还是实践上都提高了一大截,可以说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学习生活,让自己真正走上了文学之路。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创作了八部中篇小说、十几个短篇小说。

   文化艺术报:短篇小说《国旗手》获得了第八届《小说月报》百花奖,这是您第一次获大奖吗?
   石钟山:在这之前我的短篇小说获过《萌芽》文学奖和《上海文学》奖,作为影响最大的《小说月报》百花奖,应该说是我第一次大奖。

  文化艺术报:您的创作生涯已经超过了40年,在创作中有没有遇到过瓶颈?
  石钟山:说到创作瓶颈,每当开始创作一部新作品时,和以前作品相比都是瓶颈,作为作家不仅要超越自己,还要超越别人。在创作上我不是天资很高的作家,这么多年的经验让自己明白一条道理:写不下去或者写不出新东西时,就去阅读,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创作,就有了新的发现,遇到的创作瓶颈自然而然就会超越了。

   文化艺术报:在您看来,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作家?
  石钟山:耐得住寂寞,真正热爱文学这个事业,加上勤奋好学,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成为作家。

  文化艺术报:AI会不会影响您的创作?
   石钟山:目前还没有,AI只是我的创作工具,查找资料、分析作品等,是好帮手。目前觉得AI的水平,还代替不了作家,比如思想细节等等。

  文化艺术报:对年轻的作者有什么话要说吗?
  石钟山:坚持自己走的路,热爱是最好的事业,用你的笔和世界沟通,相信自己播下去的种子,迟早会有发芽那一天。

  文化艺术报全媒体记者 刘龙 赵命可
  (本专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