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相间的警戒线,在六月的微风中,把我们隔阻在学校的大门外。一个娇瘦的女生,背着蓝底白点的书包,大步地向着学校的大门口走去。硕大的书包,装着简单的考试用具,比平时上学时干瘪了许多,挂在小姑娘的肩头上,一摇一摆的。她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在水泥路面上,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实,脸上挂着轻松的表情,似乎有些刻意,但是从里到外呈现出一种坚定,让站在警戒线外的我们,心情放松了许多。
站在学校门口,她停下,回头,挥手,然后果断地跨进学校的大门,一步又一步,那个娇小的身影一直没有再回头,后脑勺上扎起的马尾巴,在疏离的树影间一摇一摆的,消失在树影的最深处。于是,我们开始想象,此刻,她应该走到教学楼下了;两分钟后,应该到教室了;三分钟后,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交代注意事项了……
不得已,总在忧心,却又放心不下的我们,转场来到学校的西门口,想再陪一陪孩子,哪怕是多待一会、多看一眼。送考的大巴车,车身上被贴着编号,一辆接着一辆,整齐地排停在道路的一边,等待着迎考的学子。道路的两边,车辆的周围,全是送考的家长,人声鼎沸,喧嚣异常:表情轻松的,在交谈;神情紧张的,在叮嘱;眼神焦虑的,在低吼;望见隔得远远的熟人,在打招呼;也有刚刚认识的家长之间,在互相安慰……这是初夏的早晨,太阳才出来,街道里开始有些燥热,家长们聚集在街巷的中间,两头像是被堵住一样,热燥的风,和心情灼热的人们碰凑在一起,一瞬间,像是点起了一场大火。
我们退站到街边的屋檐下,表情轻松,心情却胶着地看着这一切,一会抬头看看学校的西门口,想想考生该出来了,一会又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三号车,这是送女儿考试的大巴车。正在惶然无措之际,学校的西门口传来呼唤声,终于,考生们排着队出来了,家长们自觉地迎在道路两旁,刚刚安静下来的场面,又开始叽叽喳喳,各自都在用眼光追寻着自家的孩子,他们呼喊着,叮嘱着,说笑着,此起彼伏的声音透出自信,挥起的拳头比平时更加有力,从来不会挥起拳头的家长,不由自主地,随着人群也挥起了拳头,有的人,还隐隐地流下了泪水,有的人,热泪盈眶,如我,亦如斯。
我的女儿,身着红色的T恤,表情平静地走在人群中间,还有两条细细的丝带,在胸前飘来飘去,略微收紧的黑色七分裤,衬出娇小的身材,显得更加精神。随着簇拥的人群,她被挤拥到三号车旁,我们迎上去,无言地,却在用眼神看着彼此,有鼓劲,有期盼,有安慰。在临上车的一刹那,我拍拍她的肩,摸摸后脑勺上的马尾巴,还是无言,欲言又止的嘴巴,翕动了几下,又转移到眼睛里,化成眼神中的赞许和鼓励。看着她坐下,隔着车窗,我向她挥了挥拳头,她若无其事的眼睛看向我们,瞬间我看到了迷茫、慌张和彷徨,一掠而过,再看向我们时,多了坚定,似乎在说: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她的同学们在临上车前,选择了各种恣意飞扬的言行,或拥抱,或说笑,或打闹,而我的小姑娘,选择了沉静、安静,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像一个古时候娴静的待嫁小姑娘。默默地,她扛下了高中三年学习中所有学生一样的,甚至是更多的紧张、无助、孤单。此时,她懂事地平静地坐在一隅,静静地等着车开。
车要开了,我们隔着车窗,彼此挥手,依旧无言,只有眼神对视,一丝微笑,又对视,又微笑,我们跟着车,走着,跑着,直到跟不上了,看不到眼神,看不到车窗,看不到车影,只看到了路的尽头,我们才收回目光,转过头,我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水,一大滴,热热的,滚落在手心上。
初夏,微风又起,夹杂着一些清爽,飘送来远方考场“叮叮当当”的铃声……